酸雨，永无止境地落下，腐蚀着克坦-IV星球贫民窟的一切。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和有机废料腐败的恶臭，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属于废铁峡谷的“芬芳”。
莫喜乐瘦削的身影在由废弃星舰残骸和工业垃圾堆积成的峭壁间艰难移动。他身上的粗麻防护服早已破败不堪，勉强抵御着酸性雨滴的灼烧和尖锐金属边缘的切割。他像一只习惯了在绝境中觅食的土拨鼠，动作迅捷而谨慎，在巨大的结构缝隙中穿梭，搜寻着任何可能换到半块营养膏的“宝贝”——一块高纯度能量电池的残片，几米尚未完全老化的导电纤维，或者仅仅是几公斤能送进回收熔炉的相对干净的合金。
今天运气似乎不错。塌方，三天前的一次区域性塌方，将一些深埋在底层的、或许更有价值的废弃物翻了出来。
他蹲在一处相对稳固的金属横梁下，用一截断裂的聚合物管小心地撬动一块扭曲的装甲板。雨水顺着他黑乎乎的脸颊滑落，留下蜿蜒的痕迹。突然，脚下堆积的碎屑一松，他整个人猛地向下陷去！
“糟了！”莫喜乐心中一惊，试图抓住什么，但只捞了一把湿滑的泥浆。更多的金属碎块和垃圾跟着他一起滑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激起漫天锈尘。
短暂的天旋地转后，他被埋了半截，幸运地被几根交错的强化梁架住了空间，没有完全活埋。他咳出嘴里的泥水混合物，挣扎着想要脱身，却感觉右腿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死死压住。
“该死…”他低声咒骂，试图挪动那重物，却纹丝不动。塌方可能还在继续，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力量，他用手疯狂地挖掘身边的杂物，试图清理出空间。指尖很快被锋利的边缘划破，渗出的鲜血混入泥泞的锈水中，但他毫不在意。疼痛是这里的常态。
就在他几乎要力竭时，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片与其他废弃物截然不同的质感。冰冷，光滑，即便覆盖着厚厚的污垢，也能感觉到其下的精密与坚固。不是粗糙的船板，也不是廉价的民用合金。
心跳莫名地加速。
他更加卖力地清理起来，不顾指甲翻裂的疼痛。酸雨冲刷着新暴露的区域，渐渐显露出其下的景象——一片幽蓝色的、带有细微能量回路的装甲涂层，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仿佛沉睡般的荧光。
莫喜乐呼吸一滞。他见过这种颜色，在黑市商人那些来路不明的宣传画上，在偶尔掠过天际的联邦执法队机甲上……但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他继续挖掘，压住他腿的，似乎正是这物体的一部分。随着覆盖物被清除，一个大致完整的轮廓显现出来。那是一具人形机械的残骸，约三米高，大部分被掩埋，只有部分胸甲和一只手臂暴露在外。它破损严重，手臂扭曲，胸甲上有一个巨大的、边缘融化的撕裂口，仿佛被某种恐怖的巨力击中。但即便如此，它依然散发着一种超越这片废铁峡谷的、近乎神圣的科技感与力量感。
“钛钢颅骨…星尘纪元早期的脉冲关节…”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这些都是他从垃圾信息流和废弃数据库里学来的零碎知识。他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那冰冷的幽蓝装甲，像是在触摸一个易碎的梦。
当他的手掌最终擦开胸腔主装甲板中央的厚重污垢时，一个蚀刻在记忆合金上的、即便经历严重损伤也未曾完全磨灭的番号，映入他的眼帘：
ST-Ω-07
莫喜乐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或许不知道这个番号具体代表什么，但他认得那个希腊字母“Ω”。在旧联邦的军事编码体系里，这通常是“最终”、“终极”或“试验性”的代称。
圣棺级？传说中旧联邦时代最后的尖端单兵作战平台？
贫民窟的酸雨依旧冰冷，但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却从莫喜乐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压住右腿的重量仿佛消失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暂时淹没了一切。
他找到了。
一个不属于这个锈蚀之地的……福音。或者说，是一个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废铁峡谷的夜幕降临得总是很快，伴随着的是温度骤降和更加猖獗的危险。霓虹灯牌——那些用废弃灯管和廉价全息投影拼凑起来的广告——在浓重的锈色雾气中闪烁，像垂死生物的神经末梢。它们映照出狭窄巷道里晃动的黑影，那是帮派分子、瘾君子和更糟的东西开始活动了。
莫喜乐拖着一个用破烂油布严密覆盖的反重力橇，在迷宫般的贫民窟穿行。橇体沉重，悬浮引擎过载发出低沉的嗡鸣，在寂静的巷道里格外刺耳。他的目的地是位于“哭泣之墙”另一侧的地下修理站，那里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巨大的风险。
哭泣之墙，一道绵延数公里、由无数废弃集装箱和建筑残骸堆砌而成的巨大壁垒，是贫民窟核心区与更混乱外缘的分界线。墙上贴满了层层叠叠的寻人启事、通缉令和早已过期的广告，雨水和时光将它们冲刷成一片模糊的、悲伤的底色。
莫喜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墙上的某个角落。那里，一张早已褪色发白的全息寻人启事在夜风中颤动。投影设备早已损坏，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大约七八岁男孩的轮廓，和一行几乎看不清的文字：“莫欢，于新历147年失踪……”
十年了。
当年，那艘喷涂着狰狞三爪徽记的海盗突击舰如同秃鹫般俯冲而下，能量索抓走了孤儿院操场上的十几个孩子。莫喜乐因为躲在废弃的冷却管道里才侥幸逃过一劫。他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莫欢被拖走时，那双圆睁的、充满惊恐和不解的眼睛，以及他撕心裂肺喊出的那声“哥哥”。
正当莫喜乐思绪万千的时候，墙的阴影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和压抑的笑声。几个身影晃了出来，堵住了巷口。为首的是疤脸康，他的半张脸在一次帮派火拼中被等离子烧灼毁，一个不断闪烁着红光的廉价机械眼。那红光此刻正像探照灯一样，锁定在莫喜乐和他身后的反重力橇上。
“嘿，小老鼠。”疤脸康的声音沙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这么晚了，拖着什么好东西，急着去喂你那堆破烂机器？”他的几个手下，关节处明显经过粗劣的机械强化，不怀好意地围拢过来，手中的振动刃发出低沉的嗡鸣。
莫喜乐的心跳瞬间加速，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停下脚步，身体微微侧倾，用自己瘦削的身躯尽可能挡住橇上那个最关键的凸起——机甲的核心部件。他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滑入破烂的袖管，握住了藏在里面的一把自制等离子匕首的握柄。匕首的能量核心开始微弱地充能，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蜂鸣。
他知道疤脸康这伙人。十年前，海盗抓走孩子们的时候，这群鬣狗就在哭泣之墙外，趁着混乱抢劫逃难的居民，甚至争抢从孤儿院散落出来的可怜物资。
“只是些废铜烂铁，康爷。”莫喜乐的声音刻意放低，带着一丝讨好，“塌方区捡的，想着能不能熔点金属换点吃的。”
机械义眼的红光在他脸上扫了几遍，疤脸康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废铜烂铁？动静可不小啊。让我看看，是什么废铜烂铁值得你这么拼命护着？”
他向前逼近一步，手下们也呈扇形散开。
空气瞬间绷紧。雨滴落在金属墙壁上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
就在莫喜乐几乎要拔出匕首的瞬间
“呜——！”
远处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声音尖锐，是行星治安队的巡逻艇！虽然他们很少深入贫民窟核心，但偶尔的巡逻也足以让这些地头蛇暂时收敛。
疤脸康脸色一变，机械义眼的光芒闪烁了几下。他狠狠地瞪了莫喜乐一眼，啐了一口：“算你走运，小老鼠。下次，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一挥手，带着手下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里，如同从未出现过。
莫喜乐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握着匕首的手依然没有松开。他不敢耽搁，立刻拉起反重力橇，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哭泣之墙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被更多废弃物掩盖的裂缝。
钻进裂缝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墙上那张模糊的寻人启事。
莫欢，等着我。
他在心里默念，然后一头扎进了墙另一侧更深的黑暗之中。反重力橇载着的，不再仅仅是“废铜烂铁”，而是他寻找弟弟、离开这个地狱的唯一希望，以及可能引火烧身的巨大秘密。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