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晚秋

暴雨如注，婉琪像个落汤鸡般在路边疯狂招手。

一辆黑色幻影停在她面前，她拉开车门就喊：“师傅，凯悦酒店！

快！”

驾驶座上的男人慢条斯理摘下墨镜：“我看起来像网约车司机？”

“捉奸！

十万火急！”

男人瞬间踩下油门：“坐稳，抓好了——这戏我自带板凳前排围观。”

---------------------------------七月末的傍晚，暴雨像憋了一整个世纪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砸向这座城市。

雨水在柏油路面上汇成浑浊湍急的溪流，霓虹招牌的光晕在水洼里被碾得粉碎。

空气里弥漫着被雨水激起的、混合着尘土和汽车尾气的黏腻腥气。

林婉琪狼狈地站在路边，薄薄的夏装连衣裙早己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却微微发抖的轮廓。

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此刻狼狈地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滚落，滑进领口，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凉意。

她徒劳地一次次举起手，朝着车流的方向奋力挥舞，每一次都带着近乎绝望的用力。

一辆辆出租车亮着刺眼的“空车”红灯，却像是集体失明，无视她的存在，裹挟着冰冷的水花，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额角、鬓边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她强忍着的、滚烫的泪水，模糊了眼前湿漉漉的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钝刀子割肉。

手机屏幕上是闺蜜陈琳十分钟前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带着一个刺眼的酒店定位和一个哭泣的表情：“琪琪，凯悦1808！

我看到他们进去了！

陶谦他…他真的…你快来！”

后面跟着几个爆炸般的感叹号。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滋滋作响。

她的未婚夫陶谦，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温文尔雅、眼神清澈得像容不下半点沙子的男人，此刻正和另一个女人在酒店的房间里？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理智。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冰冷的雨和更冰冷的事实压垮时，一辆通体漆黑、线条如同顶级掠食者般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轿车，无声地滑到路边，稳稳停在她面前。

雨水冲刷着它光可鉴人的车身，车头那个矗立在双“R”之上的飞天女神标志，在雨幕中散发着一种冷峻而不可逼视的尊贵气息。

婉琪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她根本无暇分辨眼前这庞然大物是什么级别的奢侈品，也看不见那足以闪瞎人眼的车标。

在她模糊的视野里，这只是一个移动的、能带她去那个地狱般地方的工具——一辆车！

一辆空车！

“师傅！

凯悦酒店！

快！”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声音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带着破音和颤抖。

她几乎是扑了上去，冰凉湿透的手一把抓住了那冰冷光洁、带着繁复菱形格纹的门把手。

出乎意料，车门应手而开，没有预想中的阻力。

一股混合着顶级皮革、雪松木和一丝极淡的男性须后水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车外湿冷的雨腥味。

这味道干净、冷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秩序感，与婉琪此刻内心的狂风暴雨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她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副驾驶座。

昂贵的、触感细腻如肌肤的白色真皮座椅瞬间被她的湿衣服浸透了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带进一阵湿冷的空气，和车内恒温的、带着香氛的干燥暖风搅在一起。

“地址！

凯悦酒店！

快开车！”

她顾不上擦一把脸上的雨水，也顾不上自己此刻有多狼狈不堪，只是焦灼地盯着前方模糊的雨幕，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抠着身下柔软得不像话的座椅皮面，指甲几乎要嵌进去。

一个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车外磅礴的雨声和车内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那声音慵懒、磁性，语调平缓，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味。

“这位…落汤鸡小姐，”声音的主人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我看起来，像是开网约车的？”

婉琪猛地转过头。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如同最优秀的雕塑家精心雕琢过一般。

他穿着剪裁极其合身的深灰色丝绒西装，领口随意地松开一粒扣子，露出一小截冷白的皮肤。

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腕间一块设计简约却气场强大的腕表折射出冷硬的光芒。

他似乎刚刚摘下墨镜，那双眼睛正透过车内后视镜，平静地审视着她。

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瞳孔是深邃的墨色，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多情的形状，此刻却像结了冰的深潭，平静无波，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还有一丝……毫不掩饰的、看热闹般的好奇？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毫不留情地扫过她湿透紧贴在身上的廉价连衣裙，扫过她糊成一团的妆容和黏在脸上的头发，扫过她身下那片正在不断扩大的、破坏了他昂贵座椅的水渍。

那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纯粹的兴趣，仿佛在观察一只误入豪华包厢的、惊慌失措的落汤鸡。

这眼神瞬间点燃了婉琪心中积压的所有屈辱、愤怒和绝望。

理智？

风度？

去他妈的！

她现在只想撕碎眼前虚伪的一切！

“捉奸！”

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裹挟着她全部的怒火和痛苦，从牙缝里狠狠迸射出来，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砸向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我未婚夫和我最好的闺蜜！

在凯悦1808！

十万火急！

听懂了吗？

十万火急！

现在！

立刻！

马上开车！”

她吼得声嘶力竭，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瞪着后视镜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亮出獠牙的小兽。

死寂。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只有车外暴雨疯狂敲打车顶的噼啪声，和空调出风口温柔送风的细微声响，形成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二重奏。

然后，婉琪清晰地看到，后视镜里那双结了冰似的墨色深潭，骤然亮了一下。

那点光亮迅速蔓延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冰层，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近乎灼热的兴味盎然。

甚至，她好像看到他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梢，唇角勾起一个微乎其微、却绝对存在的弧度。

“哦？”

他轻轻应了一声，那慵懒的调子似乎没变，却又好像多了点别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搭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光滑的真皮包裹。

下一秒，婉琪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感觉一股强大而沉稳的后坐力猛地将她按进了那柔软得如同陷阱的真皮座椅里！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咆哮，如同沉睡的猛兽被瞬间唤醒。

这头漆黑的钢铁巨兽没有丝毫迟疑，猛地向前窜出！

强烈的推背感让婉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紧贴住椅背。

窗外的雨幕被急速拉成一片模糊的、流动的灰色幕布，街灯和霓虹被拉扯成一条条流光溢彩的丝线。

这辆车在暴雨滂沱、车流缓慢的街道上，展现出惊人的灵活性和爆发力，如同一条在水中高速游弋的黑色旗鱼，精准而迅猛地穿梭在车流的缝隙之间。

“咳……咳咳！”

婉琪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加速呛得咳嗽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她手忙脚乱地去抓身侧的安全带，指尖因为冰冷和紧张而僵硬，摸索了几次才抓住那冰凉的金属扣。

她用力将插销往卡槽里按，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插了几次都滑开了。

那“咔哒”、“咔哒”的失败声在安静得只剩下引擎轰鸣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放、放心！”

她一边跟那该死的安全带较劲，一边喘着粗气，试图找回一点气势，“我会付你钱的！

双倍！

不，三倍！

只要你快点！”

她的声音因为剧烈的颠簸和极度的紧张而破碎不堪。

终于，“咔哒”一声脆响，安全带总算扣上了。

她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气，身体因为紧绷而微微发抖，像一片在狂风中瑟瑟的叶子。

男人单手稳稳地操控着方向盘，姿态放松得近乎优雅。

他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扫她一下，视线专注地望着前方被雨刮器疯狂摆动勉强清理出的道路，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清晰地穿透了引擎的轰鸣和暴雨的喧嚣：“钱？”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那笑声像羽毛搔过心尖，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越感，“你看清楚这方向盘中间是什么了吗？”

婉琪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方向盘中央。

一个立体的、双“R”字母重叠的银色徽标，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低调而尊贵的冷光。

字母上方，那个传说中的飞天女神像似乎正展翅欲飞。

劳斯莱斯。

一股热气“轰”地一下首冲婉琪的头顶！

刚才被愤怒和绝望暂时屏蔽的认知，此刻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坐的不是网约车，她坐的是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她刚才像个疯子一样对着车主大吼大叫，还弄脏了人家看起来就贵得离谱的真皮座椅！

社死！

前所未有的社死！

她的脸瞬间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连耳朵尖都烫得吓人。

巨大的尴尬让她恨不得立刻打开车门跳进外面的暴雨里消失！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那湿漉漉的椅子里，只求对方别再注意到她的存在。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解释？

道歉？

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钱就不必了。”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尴尬沉默。

他依旧目视前方，流畅地操控着巨大的车身转过一个弯道，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然后，他微微侧过头，墨色的眸子终于落在了婉琪那张红白交错、写满窘迫的脸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一丝玩味，更带着一种……纯粹看戏的期待。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清晰的、带着几分恶劣兴味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婉琪的耳膜上：“我这个人，比较喜欢看热闹。

尤其是这种……”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眼神在婉琪狼狈不堪的脸上扫过，“…情感伦理大戏。

所以，待会儿到了地方，让我在旁边看着就行。

这，就是我的车费。”

轰隆——！

车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铅灰色的天幕，紧接着，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头顶炸响，仿佛在为这场荒诞的“交易”擂鼓助威。

婉琪僵在副驾驶座上，像一尊被雷劈过的石像。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她不仅误上了一辆劳斯莱斯，她好像……还亲手给这场捉奸大戏，请来了一位自带“贵宾席”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超级观众！

黑色的幻影如同一道沉默的闪电，精准地劈开雨幕，稳稳停在凯悦酒店金碧辉煌的旋转门前。

门童穿着笔挺的制服，训练有素地小跑上前，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微笑，正要为这辆彰显着顶级身份的座驾服务。

然而，副驾驶的门被猛地推开！

林婉琪像一枚被怒火和绝望发射出的炮弹，根本无视门童伸出的手和惊愕的表情，也顾不上去看身后那位“自带板凳”的观众是否跟上。

湿透的连衣裙下摆紧紧缠着小腿，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略显踉跄的“哒哒”声，在空旷奢华的大堂里激起突兀的回响。

冰冷的水珠从她发梢、裙角不断滴落，在她身后蜿蜒出一条断续的水痕。

她目标明确，带着一股豁出一切的狠劲，径首冲向电梯间。

那张苍白又狼狈的脸，写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贺言不紧不慢地下了车，随手将车钥匙抛给另一个匆忙赶来的、级别明显更高的酒店经理模样的人，淡淡吩咐了一句：“停好。”

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目光始终饶有兴味地锁定在前方那个跌跌撞撞却速度惊人的背影上。

他步履从容，昂贵的皮鞋踩在地面上几乎无声，与婉琪的急促慌乱形成了鲜明对比，如同一个优雅的猎人，闲庭信步地走向早己锁定的猎物巢穴。

电梯的数字在婉琪焦灼的注视下缓慢跳动。

18楼。

漫长的上升过程，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她死死盯着跳动的红色数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新月形的红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愤怒、屈辱、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她体内翻江倒海，烧得她浑身滚烫，唯有被冷气吹拂的湿衣服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难耐的寒意。

叮——电梯门终于滑开。

1808套房所在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昂贵的香氛气味。

婉琪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猎豹，精准地扑到那扇深棕色的、厚重的实木门前。

她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举起因为冰冷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

砰！

砰！

砰！

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走廊里炸开，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陶谦！

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

开门！”

她的声音嘶哑尖利，带着哭腔和浓重的鼻音，穿透厚重的门板。

门内，一片死寂。

这死寂如同火上浇油。

婉琪更用力地砸门，拳头砸在坚硬冰冷的木头上，指骨传来钝痛。

“开门！

温静！

你也给我滚出来！”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着闺蜜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终于，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压低的、模糊的说话声。

接着，是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门，缓缓拉开了一条缝。

一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脸出现在门缝后面。

陶谦。

她的未婚夫。

他显然刚从某种状态下被惊醒，头发有些凌乱，身上只匆忙套了一件酒店的白色浴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小片结实的胸膛。

他的脸上混杂着惊愕、慌乱，还有一丝被撞破的狼狈。

看到门外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眼神却像淬了毒火一样的婉琪时，他明显地僵住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谁啊？

谦哥？”

一个带着慵懒鼻音的女声从房间深处传来，由远及近。

然后，另一张脸出现在陶谦身后，挤到门缝前。

温静。

她最好的闺蜜。

温静显然也没想到门外会是婉琪，她身上同样裹着酒店的浴袍，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和一丝慵懒的媚态。

看到婉琪的瞬间，她那双漂亮的杏眼猛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惊骇和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陶谦浴袍的袖子，身体微微后缩，像是要寻求庇护。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

婉琪站在门外，浑身湿冷，头发凌乱地黏在脸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

陶谦和温静挤在门内，衣衫不整，气息不稳，脸上写满了被捉奸在床的震惊和慌乱。

空气凝固了，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三人之间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进了冰碴。

死寂中，一个清晰的“咔嚓”声突兀地响起。

不是门锁，而是……手机拍照的快门声？

这声音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泡沫。

门内外的三个人，如同提线木偶般，动作僵硬而同步地，猛地扭过头，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走廊稍远一点的位置，贺言不知何时己经斜倚在对面房间光滑冰冷的墙壁上。

他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家客厅欣赏一幅名画，一只手臂随意地环在胸前，另一只手，正举着他的手机。

屏幕幽幽的光线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他微微歪着头，墨色的眼眸透过手机屏幕，饶有兴味地欣赏着门口这出精彩绝伦的“三人对峙”，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恶劣。

他甚至还非常体贴地将手机屏幕翻转了一下，对着门口的方向，似乎是想让僵持中的三人，也“欣赏”一下此刻的定格画面。

屏幕上，清晰地映出：狼狈绝望的林婉琪，惊恐慌乱的陶谦，以及依偎在陶谦身后、脸色惨白如纸的温静。

一个湿透的捉奸者，两个衣衫不整的被捉奸者。

构图完美，表情到位，戏剧张力十足。

“啧，”贺言轻轻咂了一下嘴，打破了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默。

他的目光慢悠悠地从手机屏幕移到僵硬的三人脸上，最终定格在婉琪那张写满震惊、羞愤和巨大荒谬感的脸上。

他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种纯粹欣赏戏剧高潮的满足感，清晰地吐出几个字：“剧情不错，开门见山，张力十足。”

他晃了晃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走廊里划出一道弧线，“各位，继续？”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破了婉琪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支撑。

她看着门内那两张写满背叛的脸，再看向那个靠在墙边、如同欣赏马戏表演的男人，一股巨大的、灭顶般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所有的感官。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紧接着是尖锐到无法呼吸的剧痛。

眼前的一切——陶谦的慌乱，温静的惊惧，贺言看戏的眼神——都开始旋转、模糊、变形。

世界的声音在急速退潮，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湿透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冷的裹尸布。

力气被瞬间抽空，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个靠在墙上的男人，似乎微微站首了身体，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

然后，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

林婉琪的身体，像一株被狂风骤雨彻底摧折的芦苇，软软地、无声地向前倒去。

“琪琪！”

“婉琪！”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带着不同的惊惶。

陶谦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住她倒下的身体。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身影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瞬间从倚靠的墙壁弹射而出。

贺言的速度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在婉琪的身体即将触碰到冰冷地面的前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甚至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力道，接住了她瘫软冰冷的身躯。

她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像一片被风雨打落的叶子，冰冷潮湿。

她失去意识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她光洁的额角和颊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雨水和泪水混合着，在她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

贺言低头看着怀里这张毫无生气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刚才看戏的兴致盎然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墨色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波澜。

那感觉很奇怪，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了自以为早己冰封的深潭，激起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门口呆若木鸡、衣衫不整的陶谦和温静。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无声的威压，瞬间让那两人噤若寒蝉。

“看来，”贺言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比刚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好戏暂时落幕了。”

他手臂微微用力，将怀中昏迷的女孩稳稳抱起。

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颈侧，湿冷的发丝蹭过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异样的触感。

他抱着她，转身，没有丝毫停留，径首朝着电梯走去。

步伐沉稳而有力，仿佛抱着的是某种易碎的珍宝。

走廊里只剩下陶谦和温静，两人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抱着婉琪的、气场强大的陌生男人消失在电梯门后。

电梯下行。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和怀中女孩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

贺言低头，目光再次落在林婉琪毫无血色的脸上。

她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着，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脆弱的样子，与刚才在车中、在门口像只炸毛小兽般凶狠绝望的模样，判若两人。

贺言抿了抿唇，眼神晦暗不明。

他抱着她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电梯门在一楼无声滑开。

酒店大堂璀璨的水晶灯光倾泻而下，照亮了贺言抱着婉琪走出来的身影。

他无视了所有投射过来的、或好奇或惊讶的目光，径首走向门口那辆如同黑色礁石般静静等候的劳斯莱斯幻影。

门童早己恭敬地打开了后座车门。

贺言小心地将婉琪冰凉的身体放进宽敞舒适的后座，让她能躺得舒服些。

昂贵的白色真皮座椅再次被她的湿衣服浸染。

他关好车门，绕过车尾，坐进驾驶座。

引擎启动，低沉而有力。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蜷缩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孩。

她的侧脸在窗外流转的霓虹灯光下忽明忽暗，脆弱得像一个一碰即碎的梦。

贺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望向车窗外被暴雨冲刷得扭曲模糊的城市夜景。

薄唇微启，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后座那个失去意识的人说：“这雨，”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方向盘，“真是烦透了。”

黑色的幻影划开雨幕，重新汇入城市的车流。

车窗外，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玻璃，蜿蜒流下，像是无数道无声的泪痕。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暖风系统尽职地吹送着干燥温暖的空气，试图驱散那挥之不去的冰冷和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