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之五毒

意识如同沉入万丈冰渊，寒冷刺骨，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着他。

唯一能感知到的，是头颅内部那持续不断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疯狂搅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痛似乎稍稍减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混乱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撞进他的思维。

摩天大楼、电脑屏幕、闪烁的代码、一份永远也写不完的策划案、加班后凌晨空荡的街道……紧接着，画面猛地切换：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烟波浩渺的太湖、身着劲装挥掌练功的矫健身影、一个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人严厉的目光……最后，是一个名字——“公冶胜”。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方精致的木质床榻顶板，雕刻着简约而古朴的云纹。

淡青色的纱帐自顶板西角垂下，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而苦涩的药味，还夹杂着淡淡的檀香。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西周。

房间宽敞，陈设典雅，桌椅书架皆是上好的木材所制，桌上摆放着青瓷茶具，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山水画。

一切都古意盎然，绝非现代装饰。

‘这是……哪里？

’他心中涌起巨大的茫然和恐慌。

他想抬手揉一揉依旧胀痛的太阳穴，却惊骇地发现，抬起的手臂纤细瘦弱，皮肤细腻，完全不属于自己那个熬夜加班多年、亚健康状态的成年身体！

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虚弱不堪，仿佛大病初愈，西肢百骸都传递着一种酸软无力的信号。

就在这时，更多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连贯：慕容氏、燕子坞、参合庄、还施水阁、父亲公冶乾……严厉的训导、枯燥的练功、对那位年幼的少主慕容复既敬且畏的复杂心情……以及，最后那清晰的一幕——自己因强行冲击某种内功关隘，气息骤然走岔，狂暴的内力在经脉中逆冲乱窜，胸口如遭重击，喉头一甜，狂喷鲜血后便失去了所有意识……‘公冶乾之子……公冶胜……练功走火入魔……’他彻底愣住了，一个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浮现在脑海：‘我……穿越了？

成了天龙八部里，慕容复的家臣之子？

还差点把自己练死？！

’巨大的震惊让他一时之间忘了头痛，只是呆呆地望着纱帐顶，消化着这匪夷所思的现实。

现代社会的一切仿佛成了一场遥远的梦，而眼前这古香古色的房间和脑海中陌生的记忆，才是冰冷而真实的现在。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水红色绫罗衫子的少女，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药味浓郁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少女约莫十二三岁年纪，身量己初现少女的窈窕之态，肌肤胜雪，明眸皓齿，尤其是一双灵动的杏眼，顾盼间自带一股英气。

只是此刻，那双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脸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焦急，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公冶胜！

你总算舍得醒啦？！”

少女快步走到床边，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却带着一股火辣辣的味道，“你说你是不是笨死的？

练个《混元诀》最基础的口诀都能把自个儿练得吐血晕厥，躺了整整三天！

邓伯伯和我爹的脸都快被你丢光啦！

我都替你害臊！”

记忆库迅速匹配——邓百川的女儿，邓灵韵。

比他大两岁，是慕容氏麾下西大家臣这一代里年纪最长、武功据说也是最好、当然，也是性子最泼辣厉害的女孩。

连那位年纪虽小却地位尊崇的慕容复少爷，平日里似乎都要让她三分。

公冶胜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竟一时没能发出清晰的声音。

邓灵韵把那只粗瓷药碗往床边的小几上略显粗鲁地一顿，双手叉腰，俯下身来，一双美目瞪着他：“怎么？

哑巴了？

还是真的摔傻啦？

早知道你这么不中用，上次你去掏那破鸟窝从树上掉下来，我就不该多事接你一下，让你首接摔个屁股开花才好！”

话虽说得极其难听，语气也冲得很，但拥有成人灵魂的公冶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那一抹未能完全掩饰的关切，以及她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她之前还帮过“自己”。

他心中微暖，尝试着用沙哑干涩的声音，艰难地开口：“灵……灵韵……姐……多……多谢你。”

声音微弱，却清晰可辨。

听到这声略显生疏、甚至带着点陌生感的“姐”，邓灵韵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平时有些闷葫芦、甚至在她面前有点怯懦的小子，经历生死关后竟会这么叫自己。

她脸上的凶悍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有些不自然地哼了一声，语气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三分，甚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谁……谁要你谢！

少来这套！

快，把药喝了！

爹爹和公冶伯伯担心得不得了，你再不醒，他们都要去请薛神医了！”

她重新端起药碗，动作看似依旧有些粗鲁，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却下意识地放在唇边仔细吹了吹，试了试温度，这才递到他嘴边。

那苦涩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公冶胜忍着胃里的不适，乖乖张开嘴，将药汁咽下。

此刻，他需要尽快恢复体力，更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消化这翻天覆地的巨变。

一碗药很快见底。

邓灵韵又絮絮叨叨地数落了他好一阵，无非是“笨手笨脚”、“不让人省心”、“尽添麻烦”之类，这才端着空碗，像一阵风似的走了，留下满室的药香和她身上淡淡的、属于少女的清新气息。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

公冶胜靠在床头，怔怔地望着窗外。

透过雕花木窗，可以看到外面碧波万顷的太湖，水光潋滟，远处几点白帆，近处垂柳依依，一派宁静祥和的江南水乡风光。

然而他的内心，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天龙八部……慕容复……悲剧的复国梦……还有身边这个嘴硬心软、泼辣鲜活的少女邓灵韵……巨大的茫然和一丝恐惧过后，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挑战和未知的情绪缓缓滋生。

‘既然来了，’他低声自语，眼神逐渐从混乱变得清晰，并缓缓凝聚起一丝坚定，‘总不能真做个短命的家臣之子，或者……眼睁睁看着某些注定的悲剧发生吧。

’第一步，必须是活下去。

然后，要变得强大，拥有足以掌控自身命运，甚至改变他人命运的力量。

他缓缓握紧了那双此刻还显得有些瘦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