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登天阙

墨渊从梦中惊醒。

那个熟悉的梦又再一次来了。

梦中，他名为鹤启，凌云修真界中。

一介散修，却搅得三界天翻地覆。

一生桀骜不驯，不懂江湖世故，仅凭喜好执掌他人生死。

尊他者，称其帝。

恨他者，称其魔。

曾有宗门与他为敌，结果被他杀了一个寸草不生。

只是.......梦境和现实似乎永远都是相反的。

现实中，墨渊是墨家的少爷，前任族长之子，但是在其父死后，其叔上位。

两人本就宿敌，墨渊之父死后，墨渊的地位一落千丈。

所谓曾在天堂繁华境，如今落魄难食栗。

说回现在。

清晨。

斜阳透过被烟熏黄的窗纸，洒入了这间拥挤的窄室。

墨渊从草席之上缓缓起身。

穿上那件缝补旧衣，墨渊开始了平淡如水的一日。

打水、劈柴、炊饭，昔日少爷，如今事事亲为。

他从曾经的精修雅院搬到了这一间老宅偏屋，这偏屋本为下人所居，不仅如此，墨渊的月银也早己断绝。

今朝温饱，全仗他上山采药，换得几两米钱他打了一些井水，正准备洗洗脸。

只见自己小院的门被重重推开，随后一个穿着短衫的护院走了进来。

只见他神色冷漠地说道：“喂，老爷在议事堂等你！”

墨渊闻言内心感到了一丝不妙。

那二叔速来不待见自己，现在突然喊自己过去，恐怕没有什么好事。

于是他有些狐疑地问道：“族长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你他妈的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让你去你就去。”

说罢护院便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墨渊站在原地苦笑。

他一开始还会对这般不敬而愤怒，可是现在竟然变得麻木了。

不是少年难生怒，只是愤怒填补不了肚饿。

叹了一口气，墨渊便是离开了小院。

当墨渊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议事堂的时候，只见现任族长墨平正端坐在大堂首位。

他半闭着眼，自顾自地端茶自饮。

看到墨渊到来，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冷声说了一句：“来了？”

墨渊行了个礼，然后说道：“见过族长，不知族长唤我所为何事？”

墨平放下了茶水，又盘起了一旁的珊瑚佛珠，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

“今日，库房查账，少了二十两银子，是你拿的么？”

前者说的漫不经心，后者听闻却犹如惊雷炸响。

墨渊神色陡然一乱立刻否认道：“没有，绝对没有。”

二十两银子对于墨家其他的少爷而言，或许只是一夜春宵的事情。

但是对于墨渊而言，他采一年的药材都换不来这么多钱。

别说偷，他就算连借都不敢借。

“嗯。”

墨平点了点头：“那我儿启阳怎么说是你拿的？”

什么？

墨渊又是一惊。

只见此时忽然一穿着银色华服的少年踏着疾步而来，手指着墨渊，怒骂言道：“好你个野种，拿了不认账是吧？

前日你拿着钱去无清月里花天酒地，莫不是我眼瞎看错了？”

“没有啊，绝对没有，前日我在狮驼山采药，还卖给了市场的老汉，你们不相信可以去和那老汉对证啊。”

“哦？”

墨平眉毛一挑轻声言道：“那也就是说，是启阳骗人了？”

墨平一句话，让墨渊如芒在背，他连忙摇头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那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墨启阳怒骂言道：“当年就不该让你这个野种进了我们墨家，我们好心收留与你，你倒好打我我家的算盘来了？

真是不知好歹！”

墨渊沉默着。

那愤怒在心中乱扰，可是他只能压住这口气。

和墨启阳为敌，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居于人下，岂容快意恩仇？

所有人看着墨渊。

却没有一个人为墨渊发声。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墨启阳时常偷拿家里的钱去花天酒地。

这件事很好猜，但是不能猜。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墨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墨渊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抿着嘴，看着地面。

他不愿认罪，但是更不敢得罪墨启阳。

这便是他的处境。

永远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不知道为什么，时间忽然变得好漫长。

他感觉自己和人群之间有一面高耸的墙。

那面墙隔断了所有的温度，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压迫感。

“行吧，那就家法伺候吧，管家，这种事情要怎么处理？”

墨武成说道。

一旁的管家站了出来说道：“按照族规，挪用族中公款，按照银两不同，有不同的刑罚，二十两银子，需杖责三十。”

墨平饮了一口茶，没有丝毫的迟钝或者思考，只是淡然言道：“就这样吧。”

墨武成说罢便是缓缓起身走了。

自始至终，他连看都没有看过墨渊一眼，墨渊被两个护院拉了出去。

墨渊的眼神像一个黑色的洞，任何情绪都在这里无法滋长。

三十板子，听着不多。

但打起来，十板子便可教人下不了床。

墨渊被拉到族中的练武场，按在地上便是开始行刑。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那板子和皮肉相撞的声音在空旷的练武场中响起。

墨渊的黑色的裤子如今变得湿透泛着亮光。

是血。

他的额头青筋暴起。

疼痛像是一只饿狼撕扯着他。

但是他咬着牙，一下疼也没有喊。

后来不知道打到第几下，墨渊昏过去了。

打完之后，忽然那个护院看到墨渊怀里有什么东西掉出来，被挤压的变了形。

那是一个野薯。

是墨渊昨日吃剩下的，本来打算今天当作早饭吃。

一个护院问。

“这是什么？”

另一个护院答。

“给猪吃的东西。”

护院走了，把墨渊一个人丢在练武场中。

忽然黑云聚集，一阵狂雨正在蓄势待发。

随着一声惊雷，雨似千珠万箭从黑色的天幕之上纵狂而下。

墨渊被雨水浇醒了。

他一动不动，看着眼前那个沾着血迹的野薯。

有一股冲动在他的内心翻涌，冲到他的头部，想要从眼眶当中释放而出。

但他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命运。

似乎从来没有眷顾过他。

他曾经听闻教堂先生说过。

人善者自有福报。

于是他从未欺负过任何人，甚至自己穷成这样，有多余的野菜蔬果的时候他还会分给叫花子。

但是......他忽然看向了天。

那个主宰他命运的家伙。

他忽然做出了一个大不敬的动作。

他指着天怒骂而道：“你若恨我，首接用雷劈死我罢？

何须如此折磨？”

天，似乎听到了墨渊的话。

一道惊雷炸响，随后紫电纵飞而下。

将天地照亮。

那一刻，墨渊以为自己要死了。

首到忽然他的额头之上一道金光赫然纵横而出，犹如一把利剑，竟然将那紫电劈作了虚无。

霎时间，无数记忆涌入墨渊的脑海。

那些碎片般的记忆，犹如漫天狂蜂一般在他的脑海之中肆虐。

西岁修行，二十三岁便能掌握五行，是为修真界第一天才。

战修罗，灭六门，世人无人不知他的名讳。

他的朋友称他为帝，他的敌人称他为魔。

临了飞升渡劫之时，却遭六大宗门围攻，险些丧命，不得己使用了六道脱离之术，将灵魂封存，以求三千年后复活。

记忆在这一刻回来，他也认识到了。

那不是梦。

他，就是鹤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