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上一纸休妻书,要我同他做场戏。
他说男主负了女主,还不愿放手,纠缠不休。
月瑶嫁给我,他才会彻底相信,月瑶不要他了。
做戏做全套,只是委屈你,去郴州住段时间。
我了然,签上名字,收拾了包袱。
只是临走时,萧谨安却又喊住我。
阿湘,我不会负你,待此事了,我马上接你回来
我笑着点点头。
那日雨下得大,风也大,所以萧谨安大概没听到我的回答。
我说: 不用来接我。
因为我不会去郴州等你。
也不会再回来。
1
送我离开的客船,还没等改道,半路上船底就被凿了个洞。
我死里逃生,上了另一艘去往江州的客船。
客船的主人是一位林姓小姐。
三月倒春寒,船上水汽潮湿,林小姐染了风寒,发起高烧。
船还有三日才能靠岸,而风寒在这个时代,是要人命的。
我受人之恩,又会些医术。
兰陵盛产美酒,林小姐的船舱带了好几坛,我提出用酒降温,照顾了一整晚没敢合眼。
待林小姐退了烧,一行人恨不得把我奉为座上宾。
倒是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林小姐的贴身婢女道: 娘子是要去郴州?我家小姐说,等上了岸,可帮娘子再寻艘去往郴州的客船,娘子若是想走陆路,也可为您找个靠谱镖师护送。
我忙道: 不必劳烦,我去哪里都可以的,本来也没打算去郴州。
船行水上,日日都是一样风光。
我和林婉闲叙之下,也熟络了起来。
我知道她出身江州林氏,自小被养在兰陵外祖家。
今年及笄,父母便去了信接到身边。
她也知道,我同夫君和离,才会一人孤身去往南方。
林婉为我抱不平: 娘子这么好的人,他怎舍得
我笑了笑: 便是他不提,我也要提的。
林婉好奇地睁大眼睛: 是他做什么,惹娘子不高兴了吗?
这话倒是把我问住了。
也谈不上什么不高兴。
大概是,终于厌倦了。
厌倦了,就算剧情已经走完。
在萧谨安心中,我也始终只排得上第二位。
2
那日,萧谨安突然把女主宋月瑶,带到我面前。
我很是惊奇。
毕竟在我嫁给萧谨安之前,小说剧情就已经走完了。
男女主经历了重重误会,磨难险阻,终于成就天赐良缘。
可不过短短三年,物是人非。
宋月瑶红着眼圈,一脸倔强: 裴衍要纳他表妹为妾,他负了我,还不许我和离
所以女主丢下一封休夫书,趁男主不备,偷偷来了京城。
是该这样。
男主若是与女主起了嫌隙,女主肯定是要找到深情男二寻求安慰的。
可萧谨安,已经跟我成亲了。
他现在是我的夫君。
不是只要女主需要,永远等在那里的深情男二。
我说: 夫君的意思是要收留宋姑娘,在我们家小住一段时间吗?
我笑着拉起宋月瑶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宋姑娘安心住下便是,就当是自己家。
可萧谨安点点头,却又艰难摇了摇头。
宋月瑶突然落下一滴泪,一把甩开我的手就要往外走。
是我不该来,我不该打扰你们。
谨安,你曾说不论发生什么,你永远在我身后,原来,你也会变的。
她情绪上头,用的力气不小,我一时没防备,一个踉跄,撞到了身后的桌角。
后腰一痛,我眼前一黑,想着肯定青了一大块。
萧谨安压根没注意到。
他急忙追上去,拉着宋月瑶不让她走。
连声保证: 我马上跟阿湘说,她一向温柔体贴,会明白你我苦衷的。
宋月瑶这才破涕为笑,道了声好。
萧谨安回到我面前,犹豫了半晌,还是拿出一张纸笺。
他说: 裴衍占有欲极强,他变了心,却死活不愿对月瑶放手,也不肯信月瑶不爱他了。
我......之前一直同他争,月瑶嫁给我,我能护得住她,也能让裴衍相信。
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明白。
组合在一起,我却听不懂了。
后腰还疼着,我皱着眉: 可是夫君,你娶了我,还怎么能娶月瑶姑娘呢?
还是说,你要纳她为妾?
我怎么可能做妾
宋月瑶突然呛声,好似我这句话辱没了她。
萧谨安低下头,避开我的目光,把纸笺往我面前递了递。
阿湘,你一直都识大体,为夫求你,陪我做一场戏。
我要,休妻。
3
穿越到异世,我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萧谨安。
我救了被人暗算的他,他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
我陪在他身边,看他深情隐忍,无论何时都守候在女主身后。
陪着他,从郴州,打拼到了京城。
所以萧谨安说心悦我的时候,我再三确认,他是出于真心。
我问: 你喜欢我什么?
他说: 阿湘治病救人的时候,温柔又认真。
我以为脱离了剧情的控制,男二的心,终于不再牵挂在女主身上。
又过了一年,萧谨安始终陪在我身边,倾尽温柔。
所以等他向我求亲,我干脆应下了。
时隔三年。
签下休书的时候,我也很干脆。
萧谨安倒是不安了几分。
送我离开那天,我背着包袱正要上船,他突然在身后叫住我。
那日本来晴空无云,突然之间就下起了大雨。
我没带伞。
萧谨安的伞下站了月瑶姑娘,再没有半寸分给旁人。
就像他的心。
一见到月瑶姑娘,便全被占据,为她做戏,为她休妻。
甚至看不见,我那日同他说话时,扶着后腰的手,和因疼痛皱着的眉。
我进了船舱,听岸上的萧谨安对我说:
阿湘,等此间事了,我就接你回来。
我笑着点头应了。
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风声呜咽,吞没了我的回答。
我说: 萧谨安,不用接我。
我不会去郴州等你。
也不会再回来。
4
林婉说: 娘子若是不嫌弃,也没想好去何处,不如跟我回江州?
林婉年岁小,爱撒娇。
我禁不住她软磨硬泡,也确实没想好去哪,便答应了。
七日后,船到了江州。
此地风俗民情,与京城大不相同。
林家人也如林婉所言,是极和善的,待我十分好。
林夫人性子爽朗: 阿湘娘子救了我们婉婉,你没其他家人,若是愿意,我们都想认你做义女,就放心在这住下去。
不是我自吹自擂,我们一家子脾气都软和,跟人处得来,除了我那......算了不提他,反正他不是在军营就是在前院,你们也碰不着。
林婉在一边偷笑,拉着我悄悄道,林夫人没说的,是她的长兄。
我有几分好奇,也只是几分罢了。
在林府的日子,确实极好。
只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半月后,即便林家一再挽留,我还是请辞。
包袱里装了些盘缠,我在江州寻摸了一处铺子,开了个医馆。
江州还没有女大夫坐镇的医馆。
一开始无人问津,甚至有人指指点点。
林家倒是帮了许多忙,介绍我去给闺阁妇人看诊。
可医馆还是不见起色。
于是我便无偿为人看诊。
起初都是一些买不起药的百姓,或是街头的乞儿。
乞儿我不收半枚铜钱,只让他们量力而行,挖些草药抵债。
普通百姓,我也斟酌着,开尽量便宜的方子。
以前在京城,很多人小觑我是女子,不愿让我问诊。
我医治过最多次的,其实是萧谨安。
剧情没走完前,他时常为了女主负伤。
跟我成亲后,其实也有过。
只是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
刚成亲那年,他缺席了我的生辰,回来时带了枚发钗给我。
鸽血红的颜色,像极了成亲那天绣着鸳鸯的盖头,我欢欢喜喜戴上,问他好不好看。
萧谨安温柔笑着说: 娘子戴什么都好看。
他脸色苍白,我急忙查看,才发现他受了伤。
他只说是买发钗路上遇上仇家,我心疼坏了,衣不解带照顾他。
很久后,我才知道。
那天,他是为了救偷跑出来玩的月瑶姑娘,才负伤的。
发钗,也是月瑶姑娘在铺子随手挑的。
钗子溅了血,月瑶姑娘嫌晦气,不肯要了。
月瑶姑娘平安无事,萧谨安终于想起今天是我的生辰,也来不及准备礼物。
所以把它擦干净,带回来送给我。
5
没过多久。
医馆的名声慢慢传开了。
大家都说,城东有个阿湘大夫,性子是极和善的。
实在囊中羞涩,一把粟米,两捆野菜,也能抵药钱。
所以医馆开了一段时间,其实没赚到什么银子。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坐馆,一位老伯踟蹰着上前。
阿湘大夫,你能看人的病,那畜牲生了病能不能治?
他有些难以启齿,常年劳作满是沟壑的脸,更是因不好意思,又黑红了几分。
我哑然失笑,问清了是家中黄牛怀了小崽子。
眼看就要生了,最近几天却不肯吃东西。
我答应等会儿随他一起过去看看,一个冷峻的声音却在旁边响起。
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转头,年轻男子一身劲装,剑眉星目,眼神却淬着寒气。
老伯涨红了脸: 俺不是那种人,阿湘大夫心善,俺们供着还嫌不够,怎会害她
男子不置可否,转了转手里的匕首。
我护送你去。
我终于来得及投去疑惑的眼神: 敢问阁下是?
他弯了唇角,面容骤然放松了下来: 林鹤行,之前一直忙于军中事务,未能好好感谢姑娘救舍妹之恩。
原来,他便是林婉口中的长兄。
林鹤行也是一片好心,我也没拒绝。
老伯家几乎是家徒四壁,那头老黄牛食槽里的青草,却一看就是新鲜的,甚至还有些豆子。
这家人对黄牛的重视,是肉眼可见的。
我深吸了口气,突然有些紧张。
黄牛本来温顺地卧着,突然不安地鸣叫一声,鼓鼓的肚皮也动了几下。
我眼尖看到它身下的干草,慢慢有了濡湿的痕迹。
不好,它要生了
那可咋办,村里就周阿栓家会接生,可他今天去邻村吃酒了呀
老伯焦灼地踱来踱去,我当机立断,请他去烧热水给我净了手。
然后一边安抚母牛,一边帮助它生产。
小牛胎位不正,眼看就要难产,我只得用手调整胎位。
等到母牛已经开始给小牛舔舐胎衣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
惊觉冷汗浸湿衣衫。
从前都是纸上谈兵,今日我竟是真的帮助一个新生命,诞生于世上。
老伯千恩万谢,抚摸着黄牛,抹了把眼泪。
林鹤行怔怔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
手上的气味着实不好闻,林鹤行轻咳一声,递来一方帕子。
6
我去林府还帕子的时候,正好撞见林夫人训子。
军营都是五大三粗的臭男人,阿湘娘子一个弱女子,你怎么能让她亲自过去?还是给马接生,你找不到其他大夫了吗
林鹤行辩解: 除了阿湘姑娘,我确实没见过谁能帮难产的牛马调整胎位,而且我会约束好那些兵士,不会打扰到她。
她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少了那二两肉,就不能行医了吗?
我就没把阿湘姑娘当女人看
话糙理不糙。
可这话也太糙了。
林夫人被气了个仰倒。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鹤行看见我,一下子红了耳根: 阿湘姑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笑着表示不在意,也总算明白,林夫人提起林鹤行,为何是那个态度了。
我还是跟着林鹤行去了,如他所说,一路上除了军医,压根没碰上其他异性。
虽然之前也是纸上谈兵,但现在好歹有了一次实战经验。
我一边接生,一边教给军医一些要点。
林鹤行送我离开的时候,打开了话匣子,跟我絮叨这匹战马多么多么重要。
学会如何给难产的崽子正胎位,还有我口中的消毒,又能减少多少损失。
一旁一声惊呼,一个小兵突然跌出来。
林鹤行黑了脸。
都没事做是吧给我去校场上对练去
小兵叫苦不迭跑了,可窃窃私语声还是传到我耳朵里。
今天小将军让我们不许过来,就是为了这位姑娘啊。
听说她会给难产的牲畜接生
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小将军开窍了?
啥?小将军不是讨厌女的吗?我以为他只喜欢每天抱着睡觉的那杆长枪呢
......
一路上,林鹤行的脸色,都透露着真丢脸啊四个字。
他送我到医馆门口还不走,默不作声憋了半晌。
别听他们瞎说,我不讨厌女的,更加不可能讨厌你。
我也没每天抱着我的枪睡觉,虽然我的枪真的是把好枪。
我垂眸偷偷弯起唇角,然后一本正经道: 没事,不重要,反正林公子不是也没把我当成女人看嘛。
林鹤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