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守衡录

莆田村的雾，是那种能渗进骨头缝里的湿冷。

寅时刚过，沈砚是被院外断断续续的狗吠惊醒的 ，睡眼蒙眬被惊醒的沈砚没好气的道：“平日也没看到谁家的狗这么叫唤啊？

而且叫的比鸡还早？

难道你们也知道我今天过生日？”

沈砚看了砚窗外天还没亮，也就没在意看来再继续睡是不可能，晃了晃脑袋心里转念一想“正好今天使我的生日，爷爷每天天没亮就去采药，今天就给爷爷做一碗长寿面吧！

也该是我尽尽孝心的时候了。”

就在沈砚准备下床准备去灶房引燃柴火准备做饭的时候，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砚还没有来得及向院内眺望，就听到一个哑的好似被砂纸打磨过一般的声音。

“是村支书赵老栓”那独特的声音让沈砚一听就辨别了出来，赵老栓人还没进来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到：“砚。。砚。

娃，你爷爷。。爷爷。

没了。。”

听到此消息沈砚连鞋都没有穿首接冲了出去，紧紧抓着赵老栓的双肩问道：“老栓叔，您说我爷爷怎么了？

他人在那里？”

喘息了一下的赵老栓恢复道：“就在村口的槐树那。。砚娃。。别。。”

还没等老栓叔说完一个健步飞出，赤着脚冲出门。

脚底踩在结着薄霜的石板路上，冷得他一激灵，却没心思顾虑这些，一门心思的冲向村口。

到了村口那棵歪脖子槐树下围了一圈人，灰扑扑的棉袄挤在一起，像一群沉默的稻草人。

他扒开人群，就看见爷爷沈青山蜷在槐树根上，青布褂子沾着泥与暗红的血，右手死死攥着半块暖白色的玉佩，指节青得发乌。

那玉佩爷爷戴了一辈子。

沈砚小时候趁他午睡想摸，总被爷爷轻轻拍开，掌心的老茧蹭过他的手背，说 “等你满十八，爷爷再把它给你”。

如今玉佩躺在他手心里，还带着爷爷最后的体温，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一半是云缠山，一半是龙盘水，正中间有道裂痕，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成了两半。

“怎么回事？”

沈砚的声音发颤，刚要碰爷爷的手，就被赵老栓按住了。

老栓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边角卷着毛，上面盖着 “阴易门莆田分舵” 的红印，字写得歪歪扭扭：“沈青山私练邪术，通煞害民，昨夜伏法，尸体就地焚烧。”

“放屁！”

沈砚猛地把纸挥在泥水里。

纸页在雾里打了个旋，红印晕开，像一滩血。

“我爷爷连鸡都不敢杀，开春还帮王阿婆挑水浇菜，怎么会通煞？

你们凭什么烧他！”

人群里没人接话。

有几个老人叹了气，别过脸；年轻些的村民攥着手里的锄头，眼神躲闪 —— 三个月前，村西头的王阿婆不过在山脚下捡了块刻着花纹的石头，就被两个穿黑衫的人拖走，从此没了音讯。

阴易门的名字，在莆田村是禁忌，是能让大人捂住孩子嘴的恐惧。

可爷爷不一样。

他是村里唯一懂草药的人。

沈砚记得，五岁那年他发高烧，烧得说胡话，是爷爷背着药篓跑了二十里山路，在山涧边采到 “还魂草”；王阿婆的孙子摔断腿，是爷爷用接骨术帮他复位，分文不取。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 “通煞的邪人”？

赵老栓叹着气，从兜里掏出把铜钥匙塞给沈砚。

钥匙柄上刻着个 “沈” 字，是爷爷年轻时在镇上铁匠铺亲手磨的，边缘被摩挲得光滑。

“你爷爷的老屋，阴易门的人搜过了，没找着他们要的‘东西’。

这玉佩…… 是他们留的，说‘给娃留个念想’。”

老栓叔还叮嘱道：“砚哇，千万别冲动那阴易门的人咱惹不起，你好好的这也是你爷爷的希望，听到没？”

沈砚没有作声只是重重的点着头，嘴角早己渗出些许血渍，牙齿咯咯作响。

擦掉血渍拿着老栓叔给的钥匙，头也不回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旁的老栓叔还想说点什么，看到砚娃的状态也只能叹气了一声。

回到家里默默走回的沈砚攥着钥匙往老屋走。

门框上还贴着去年春节爷爷写的春联，“向阳门第春常在” 的 “常” 字被雨水泡得模糊。

推开门，“吱呀” 一声，灰尘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的肩膀上。

灶房的水缸里还剩小半缸水，案板上放着没切完的姜块，沾着新鲜的泥 —— 昨晚爷爷还说，今天要泡点姜茶，驱驱雾里的寒气。

里屋的木柜是爷爷年轻时打的，柜门上贴着张泛黄的 “镇宅符”，朱砂己经淡成了粉红色。

沈砚蹲下身，手指划过柜壁 —— 他小时候捉迷藏，总爱在柜壁上抠小洞，后来爷爷用木片补上了，此刻指尖居然摸到块松动的木板。

他用指甲抠开木板，里面是个半尺见方的暗格，铺着暗红的绒布，像爷爷藏在枕下的那条旧围巾。

暗格里放着两样东西：一本线装书，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书的封面是深褐色的，用朱砂写着五个字 ——《玄脉阴阳相鉴真本》。

第一页的字迹苍劲，是爷爷的笔锋：“相术西境：人相观炁，鬼相通魂，地相控脉，天相测星。

沈家后人谨记：相术是秤，非刀，可称人心，不可逆天。”

往后翻，书页断断续续，好多页都缺了角，只留下 “人相境・相气术鬼相境・辨幻境篇” 的残章，字里行间画着奇怪的纹路：有的像人的经脉，有的像山川走势，旁边还写着批注：“相气术需阴阳相体方能大成，吾孙砚儿若得此相体，当守阴阳，避纷争。”

“阴阳相体？”

沈砚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突然想起爷爷总说他 “体温比别人高半度”。

小时候发烧，赤脚医生来看了，说 “这孩子体质特殊，不容易生病”，原来不是普通的体质？

他展开那张纸条。

纸上的字写得急促，墨渍都晕开了，是爷爷的笔迹，还带着点颤抖：“砚儿，阴易门害我是假，要抢‘相体归一’是真。

沈家是阳相派末代传人，这半块阴阳佩是钥匙，落魂坡歪脖槐下有青釉坛，坛里有起源石碎片。

见白影别回头，见红煞别伸手，玉佩里有守魂，她会帮你。

爷爷没通煞，没丢沈家的脸。”

沈砚的手猛地一抖，纸条差点掉在地上。

阳相派？

相体归一？

起源石碎片？

这些词只在爷爷的梦话里听过 —— 有次爷爷喝醉了，坐在火塘边喃喃 “相体归一不能落进阴易门手里”，当时他只当是爷爷老了，说胡话。

煤油灯的光昏黄，映着墙上爷爷贴的 “阴阳鱼” 剪纸。

沈砚刚把书和纸条塞进背包，胸口的玉佩突然发烫，像有团小火苗在里面燃着。

耳边响起道软得像雾的声音，带着丝冰凉的魂气：“沈砚，别愣着，阴易门的人快到了。

他们要抓的是你，还有你身上的相体归一炁。”

“你是谁？”

沈砚惊得抬头，屋里空无一人，只有灯苗在晃，投在墙上的影子忽大忽小。

“我叫孙雪，是藏在玉佩里的守魂。”

那声音又响，带着安抚，“是你爷爷让我护着你的。

快从后窗走，老屋后的菜畦能通村外，顺着草叶尖指的方向走，别回头。”

沈砚没时间细想。

他抓起草药篓 —— 里面还有爷爷昨天采的柴胡和薄荷，带着泥土的清香 —— 从后窗翻了出去。

菜畦里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凉得刺骨。

雾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五步，只有脚下的草叶还能看清：根朝上，叶朝下，蔫蔫地泛着灰绿色，只有几株草的叶尖偷偷朝东，像在指路。

跑了约莫半个时辰，沈砚靠在一棵老榆树上喘气。

回头望莆田村，只剩片模糊的黑影，狗吠声早就听不见了。

胸口的玉佩还在发烫，孙雪的声音轻了些：“暂时安全了，前面就是落魂坡的地界。

小心‘鬼打墙’，用《相鉴真本》里的‘辨幻境篇’破局 —— 阴脉倒转之地，草叶根朝上，往叶尖指的方向走，别被煞气迷了眼。”

沈砚翻开书，找到 “辨幻境篇”。

书页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他借着晨光辨认：“阴脉倒转，易生鬼打墙。

观草叶朝向，逆阴脉而行，相气引暖，可破。”

他蹲下身，指尖贴着胸口的玉佩，试着凝聚相气 —— 起初只是微弱的热流，顺着指尖往上窜，到掌心时，突然泛起淡金色的光晕，像团小火焰。

“把相气往周围散。”

孙雪提醒。

沈砚抬手轻轻一推。

淡金色的相气散开，周围的雾像被风吹过，退开了半丈远。

他这才看见，泥土里缠着细细的黑气，像游蛇一样往他的脚踝缠来 —— 是阴易门炼煞时残留的阴浊炁，难怪会形成鬼打墙。

“别让黑气缠上，用相气烧它！”

孙雪急道。

沈砚连忙将相气引到脚踝。

淡金色的光碰到黑气，发出 “滋啦” 的声响，黑气瞬间散成青烟。

可刚清完一片，身后突然传来 “簌簌” 的响动 —— 三只半大的黄鼠狼从雾里钻出来，眼睛都泛着绿光，身上的黑气比刚才那要浓得多，嘴里还叼着腐烂的骨头。

“是阴易门养的‘煞鼠’！”

孙雪的魂气都变得紧张，“打它们的眼睛，那是魂炁最弱的地方！”

沈砚抱着草药篓，腾出一只手，凝聚相气往最前面的煞鼠眼睛打去。

淡金色的光击中它，煞鼠惨叫一声，转身就跑，另外两只也跟着逃窜，消失在雾里。

他松了口气，刚要继续走，远处突然传来 “嗷” 的一声怪叫 —— 比黄鼠狼的声音更尖，带着股邪气。

孙雪的声音瞬间紧绷：“是阴易门的小喽啰，带着阴浊炁邪物，快躲起来！”

沈砚钻进旁边的灌木丛。

刚藏好，就看见一个穿黑衫的男人从雾里走出来，手里牵着一只体型硕大的黄鼠狼，毛发呈灰黑色，身上绕着浓浓的黑气，眼睛泛着猩红的光 —— 是被阴浊炁附身的邪物。

“刚才明明感觉到相体归一的炁，怎么没了？”

男人粗声粗气地说，踢了踢脚下的草，“张门主说了，一定要把沈青山的孙子和起源石碎片带回去，不然我这煞鼠就白养了！”

男人牵着邪物往沈砚藏身的方向走。

沈砚屏住呼吸，手心捏出冷汗 —— 他能感觉到，邪物身上的阴浊炁比煞鼠强太多，要是被缠住，不仅自己危险，还会暴露青釉坛的位置。

“用相气术引开他们。”

孙雪的声音很轻，“往东边散一点相气，让他们以为你在那边。”

沈砚照做，指尖凝聚一点相气，往东边的雾里弹去。

淡金色的光在雾里闪了一下，男人立刻被吸引，牵着邪物往东走：“在那！

看你往哪跑！”

沈砚趁机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朝着落魂坡深处跑。

跑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的雾突然散了些，出现一棵歪脖子槐树 —— 和村口的那棵很像，只是更粗，枝叶歪歪扭扭地伸向雾里，树下放着一个青釉坛，坛身是深绿色的，上面刻着和玉佩一样的纹路，坛口用红布封着，红布上画着个黑色的符号，看着就让人发寒。

“是青釉坛！”

孙雪的声音带着欣喜，“别碰红布，那是‘锁魂符’，用阴浊炁画的，一碰会惊醒坛里的活魂，阴易门能感知到。

你用玉佩的暖意，顺时针绕坛三圈，符会自己解。”

沈砚按她说的做，指尖贴着玉佩的暖意绕坛走。

每走一圈，红布上的符号就淡一分，走到第三圈时，“啪” 的一声，红布碎成细片，像蝴蝶一样飘走。

坛口飘出三缕淡白光，里面传来细碎的哭声 —— 是莆田村失踪的三个村民，其中一个是王阿婆的孙儿，魂影还在抹眼泪，嘴里念叨着 “奶奶”。

“是活魂！”

沈砚激动地说，“孙雪，我们找到他们了！”

“别高兴得太早。”

孙雪的声音突然急促，“阴易门的人来了，这次是煞兵，带着阴浊炁铁链，比刚才的小喽啰厉害得多！”

沈砚刚要把活魂收进坛里，就听见身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哗啦哗啦”，带着股铁锈混着血腥的恶臭味。

他回头一看，两个穿黑衫的煞兵从雾里走出来，手里的铁链缠着浓浓的黑气，每走一步，地上的草就枯萎一片。

“把青釉坛和那小子带回去！”

左边的煞兵粗声说，铁链朝着沈砚的腰甩来。

沈砚想躲，可怀里抱着青釉坛，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铁链就要缠上他，胸口的玉佩突然发烫，孙雪的魂气顺着玉佩飘出来，在他身边形成道淡白色的虚影：“沈砚，用相气术挡！

我帮你引魂炁！”

沈砚立刻凝神，淡金色的相气与孙雪的魂炁交织在一起，形成道屏障。

铁链撞在屏障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黑气散了不少。

两个煞兵惊讶地看着孙雪的虚影：“居然有守魂！

还是阳相派的魂炁！”

“别管她，抓了再说！”

右边的煞兵怒吼着，再次挥起铁链。

就在这时，一道淡青色的光从雾里飞出来，像片薄刃，精准地砍在铁链中间。

“当” 的一声，铁链断成两截，掉在地上还在 “滋滋” 地冒着青烟。

沈砚抬头，看见一个穿浅绿衣裙的姑娘从雾里走出来。

她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头发扎成马尾，眼睛很亮，像能看透雾，手里没拿武器，指尖还泛着淡淡的青光。

“你是谁？”

沈砚警惕地问。

姑娘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胸口的玉佩，眼神里带着点懵懂：“你身上有‘失衡点’的味道，还有阳相派的炁。

我叫楚瑶，是守脉人。

你是沈青山的孙子沈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