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杀了谢临川后，他开始频频入我梦中。
生前，他待我冷淡恶劣。
死后入梦，却脱我小衣，吻我锁骨，将我压在榻上为所欲为。
我不堪其扰。
于是，去了大昭寺请人做法，好让他——
魂飞魄散。
1
谢临川站在榻边，冷冷地看着我。
指尖稍动。
我身上小衣便荡然无存，只能躺在榻上，一动都动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俯下身，吻在我唇上。
撕咬。
别
我浑身都在抖，从牙间挤出这个字，可是谢临川并不听我的。
他探出指尖。
重重地按在我唇角被他咬破的地方，我张嘴咬谢临川的手。
可他半点也不躲。
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口中并不是咬上皮肉温热的触感，反而是又硬又冷，像是直接咬在手骨上。
这个时候，我去看谢临川，看到他整条右胳膊上的腐肉一块块往下掉，只剩下胳膊上的白骨，包括我咬在口中的那段指节。
现在害怕了?
明婵，杀我的时候，你怕不怕?
谢临川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我头皮一麻。
是了。
谢临川已经死了。
我亲手杀死的。
2
我和谢临川之间，委实是一段孽缘。
幼时被拐。
我在吴江画舫里待了九年，后来大哥哥南下探亲，见我容貌酷似母亲，才替我赎身，带我回家。
那年，我已经十三岁了。
直到回到国公府，我才知道我不是什么人人可欺的画舫花娘，而是国公府走失多年的三小姐——
宋明婵。
我有了从前不敢想的一切: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奴仆成群。
还有一门从小定下的好婚事。
侯府世子。
徐庭玉。
他有着王孙公子的一切习气，不学无术、走马章台、招鸡逗鸭。
可我不在意。
好不容易才从火坑脱身，我要的不是郎君多么有出息，他只要有家世，能让我过好日子就可以了。
对徐庭玉来说，我是很新鲜的。
我拿捏着和他相处的分寸，钓得他哈喇子直流，恨不能立刻和我成亲圆房。
在我志得意满时。
谢临川出现了。
他是徐庭玉的远房表弟，进京赶考，住在徐家，被徐庭玉带着认人。
徐庭玉向我介绍:
这位可是苏州府的才子，连中了解元、会元，听说他中举那晚画舫游船，作三首诗，入了名妓苏元元的眼，哈哈哈哈，年少风流啊。
徐庭玉向他介绍:
这是我未婚妻，你未来嫂子，宋家三小姐。
这个介绍不合时宜。
但我和谢临川都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对方后，很快地别开眼。
我知道谢临川认出我了。
认出我国公府三小姐皮下，仍旧是那个肮脏的、见不得人的名妓苏元元。
他弯唇。
嗤笑。
很轻。
原来，是宋姑娘。
3
咚咚咚。
我突然被惊醒，睁开眼，看到侍女们鱼贯而入，刚才是叩门声啊。见我满头大汗，她们体贴地问:
姑娘又魇着了?今日您和徐世子说好了上门吊唁，可别误了时辰。
我点头。
起身任由她们服侍。
起初，我是没想要杀谢临川的，是他太过分了。他看到我时目光讥诮，警告我离徐庭玉远一点，让我主动提出退婚。
元元，你应当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进不了徐家。
听到元元二字时，我心跳骤停，但我知道我不能认下元元。
至少在谢临川面前不能，若我抵死不认，不过是他认错人污我名声。
若我认下，往后便要被他拿捏。
他让我退婚我就得退，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
郎君请自重，我不识得你口中的元元。
我是宋国公之女。
我从谢临川面前离开。
打定主意往后要避着他，但没想到总能和他遇见，他仿佛盯上我了，行酒令时会故意让酒杯停在我面前，让我难堪。
他看透我了，我是个绣花枕头。
他要让我出丑
要让我永无宁日
我心中害怕，我和谢临川睡过一晚，若他将我身份告知徐庭玉，哪怕只是开玩笑说名妓元元身上的某处特征。
等圆房后，被徐庭玉看到，都会成为我和他中间的一根刺。
所以，我对谢临川下了杀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没有错。
这是他的报应。
4
谢临川是苏州府的人，但他家中已无亲眷。
又死在徐家。
便由徐家给他办了后事，摆了灵堂。我站在他的灵位前，心跳得有些快，也有些出神，直到徐庭玉喊我。
明婵，怎么瘦了这么多?还害怕吗?
等后事办完，我就让人把池子填了，省得你嫁进来以后，被吓到。
我晃了晃神，才明白徐庭玉说的是要填了我在徐家落水的那个池子。
其实，我不怕水。
吴江水系发达，我又在画舫上长大，在水里就像鱼一样自由。但那天我假意落水，引了谢临川来救我。
在挣扎时。
将毒针插入他脑后，他在水中抽搐了几下，渐渐沉了下去。
等我们被下人救起时。
谢临川已经死了。
那天那么混乱，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自不量力，想要救我，才溺亡。
徐庭玉也是。
才会说这种话。
我冲徐庭玉红了眼眶，这几日，明婵夜夜梦魇，总梦到谢公子。他怨我贪玩在池边喂锦鲤，害他身死。
还好，世子哥哥一直在明婵身边。
徐庭玉哎呦了两声，他很吃这一套，让他感觉被人需要。
于是握住我的手。
好妹妹别哭了，爷的心都被哭碎了。去把安神香拿来，回头你睡前点着就不做梦了。再说——
谢临川那小子不会水，救什么人?
晦气。
徐庭玉靠近我，掌心按在我肩膀，我靠进他怀里。
仰脸。
透过他肩头。
看到十步之外，年轻男子青衣素带，站在翠竹阴影之中。
他浑身是水。
黝黑的、深不见底的目光，就这样直直地看向我，黏在我身上。
黏在徐庭玉握在我肩头的手上。
我猛地推开徐庭玉。
心脏漏跳一拍。
5
那是谢临川。
我不会认错的，哪怕他已经死了，尸体泡过水变得肿大看不出人形，但站在阴影下的年轻男子，身形与他一模一样。
世子哥哥，我好像看到谢公子了，他是来找明婵索命的吗?
我捏着帕子，指着阴影下的人哭。
但徐庭玉看不见他。
什么?
哪有什么谢公子，你们几个去看看，方才可有人走过?
徐庭玉令下人去看，方才没有人走过，说我应当是神思恍惚，将竹叶映在地上的影子看做了人影。
定是你最近没有休息好，看花眼了。
明婵，不若先点上安神香，在客房休息，等你见过母亲，再回宋家。
徐、宋两家是世交，寻常宴饮，也有在徐家客房小憩的经历。
再加上徐夫人要见我。
略想了想。
我就同意了。
徐庭玉拿出手的东西，总是不差的，安神香闻着清清淡淡，但吸了没一会儿，人就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我睡得并不踏实。
好像听见了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哒、哒、哒。
吱呀。
门被推开了。
来人又走了两步，最后停在了我面前，他掌心湿漉漉的，摩挲在我脸颊。
捏了捏我耳垂。
最后停在了我耳后那颗小痣上。
我被他捉弄得有些痒，用脸颊凑上去蹭了蹭那只手。
下意识地开口。
别闹，痒呀。
世子哥哥。
6
很快，我就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不是徐庭玉。
哪有人听见未婚妻叫自己……
会愤怒?
是的。
愤怒。
我清楚地感知到，按在我小痣上的手顿了顿，而后下移，掐在了我脖子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掐死我的。
但最后他只是撬开我的唇，攫取我口中全部空气，他追逐我的舌，泄愤般地咬在我的舌尖。
这种时候，我真应该睁开眼。
给他一耳光。
斥责他，从哪来的胆子在侯府轻薄未来的世子夫人?
但我做不到。
我睁不开眼，也动不了手指，我脑子清醒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体仿佛不是我自己的。
这真是一个荒唐的梦境。
荒唐到我难以启齿，他用指尖解开了我的衣裳，唇舌灵活地在我身上留下印记，他对我的锁骨情有独钟。
轻咬。
吮吸。
同时，那只冰凉的掌心握住了我的腰。
攥住我脚踝。
用力地揉搓。
又羞又愧，我想要骂人的心达到了顶点，脏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发现我能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发狠地蹬他。
却蹬了个空，把我自己蹬醒了，醒来后我立刻检查身上的衣裳。
完好无损。
又去看他用力留下印记的地方，连一丝红痕也没有留下。
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在吴江画舫上待了九年，见过天南海北的恩客，他们讲过很多有意思的志怪轶事。
在他们口中，这是——
鬼压床。
7
徐庭玉亲自叩门，他说徐夫人空了，问我歇好了吗?
我打开门。
有些精神恍惚，跟在徐庭玉身后，去见了徐夫人。她是个精明的女人，和侯爷的莺莺燕燕斗了一辈子。
对孩子却疏于管教，以至于膝下只有一个养废了的徐庭玉。
这门婚事，她其实不太满意。
毕竟我从小没有养在母亲膝下，徐夫人觉得我行事不够端庄大气。可徐庭玉又是个不成器的，他下头又有几个出息的弟弟。
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
我提醒她:
说来可怕，那天我坐在池塘边喂锦鲤，好像突然水里有一股力道把我拉下去。后来我问了家里老仆，说是水鬼找替死鬼呢
夫人不若趁此时，找人进来做做法事。
免得殃及无辜。
但我才说完这句，徐夫人脸色就变了。
她阴阳怪气:
我徐家行得端坐得正，老祖宗庇佑着，怎么会有这种乱七糟的东西小孩子家，还是经事太少。
莫要听了三言两语，便往我面前说。
徐夫人与我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循礼见过，她便借口头疼。
放我回去。
徐庭玉送我离开，他递给我一盒安神香，让我莫要把徐夫人的话放心上。
若是以往。
我渴求获得一个男人的怜惜，定是要在他面前唱念做打，小哭一场，哄得他以为我非他不可。
可眼下，我身心俱疲，略点了点头。
我明白。
世子哥哥，明婵也是一番好意，你切切要记得，千万小心。
因为——
谢临川回来报仇了。
8
我总是心存侥幸的，但这一回老天似乎没有眷顾我。
从徐家回来。
我开始频频被鬼压床，背了好些遍口诀、真言，被压的时候，竟然一句也想不起来。
他沉默。
粗暴。
从前只用噬咬来发泄，但这回不一样，我察觉到了他的试探与深入，他居然也有呼吸的顿挫。
真的是鬼吗?
鬼也会呼吸?
不过很快我就没有时间想这些了，明明从前做下来大汗淋漓的事，却让我如今冷汗涔涔，他身上好冷。
害得我也好冷。
我颤抖。
低泣。
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境下说出话来，我有婚约了，不可以。
他嗤笑。
很轻。
就像认回身份后，第一次在徐家重逢，谢临川笑得那样。
哦?
可我，偏要。
谢临川仿佛发现了新的乐趣，他允许我发出声音，哪怕只是哭泣声。
我突然想起他这个人，从前是很自负的。
出身寒门。
连中二元。
苏州府那些学子们都说，谢临川是最有可能连中三元的，在上我的画舫前他甚至没有碰过女人。
第一次，就几息时间。
第二回，他咬着牙不肯发出声音，居然向我这个妓子允诺，等高中就来给我赎身。
但后来，他没有高中。
我也没有等他。
再相见时，他是依附徐家的穷书生，我是徐家未来世子夫人，他看我的眼神并不清白，我很清楚的。
他目光总是流连在我身上。
他刁难我。
但在我被人绊脚，要跌倒出丑的时候，比徐庭玉还先一步扶稳我。
我就是利用他对我的关注、在意，利用他会比谁都先一步救我，才设计跳下池中，佯装落水杀了他。
他恨我吗?
恨的吧。
9
我真是要被谢临川逼疯了。
走在廊下时，甚至觉得下人们，看我的目光都不对劲。
她们窃窃私语，是不是在说:
我这样半道接回国公府的野丫头果然上不得台面，竟然亲手杀死了谢临川，还被他缠上了。
我去寻了母亲，在她面前声泪俱下。
娘，谢公子为救我而死。
明婵心中难安，总觉得有邪祟缠身，想去大昭寺求师父们做个法事。
母亲冷冷地看着我，其实我心里也拿不准她到底会不会答应。
毕竟，最开始，我也不想亲自杀人。
被谢临川认出身份后。
我惊慌地求上了母亲，求她为我做主，可是母亲拒绝了。
婵儿，我不能为你杀谢临川。母亲摇头，你在吴江待了这些年，有多少人见过你的脸?
难不成每一个到京城的，你都要我杀了不成?你想杀光吴江所有人吗?
母亲常说爱我怜我，是回家后待我最好的。
一时间，我愣住了。
我抬起头看她: 母亲便要置我于不顾吗?
母亲给了我一条出路: 既然谢临川这般讲，你也不好嫁徐世子了。
不若绞了头发去家庙修行，替家里祈福。
我收了泪: 母亲，我不愿。
如若今日遇到这事的是旁的姐妹，你也会让她们忍下，劝她们当姑子吗?
我只是不在你膝下长大，便天然地低旁人一等，便不能争不能抢，便不能由爹娘出头?
母亲怒极，一巴掌扇我脸上。
你怎能同你那些姐妹比?你可知为你遮掩出身，我费了多少功夫
你当年既上了花船，就该死了才好否则怎会有今日这些破事
母亲说完，似有悔意，又来拉我的手。
我心中一片凉，母亲，我懂了。
就算回了国公府那又如何?
我仍旧是当年那个画舫上孤立无援的元元，我没有依靠，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
既然国公府不会为我出头。
那我就亲自动手。
生前，他待我冷淡恶劣。
死后入梦，却脱我小衣，吻我锁骨，将我压在榻上为所欲为。
我不堪其扰。
于是，去了大昭寺请人做法，好让他——
魂飞魄散。
1
谢临川站在榻边，冷冷地看着我。
指尖稍动。
我身上小衣便荡然无存，只能躺在榻上，一动都动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俯下身，吻在我唇上。
撕咬。
别
我浑身都在抖，从牙间挤出这个字，可是谢临川并不听我的。
他探出指尖。
重重地按在我唇角被他咬破的地方，我张嘴咬谢临川的手。
可他半点也不躲。
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口中并不是咬上皮肉温热的触感，反而是又硬又冷，像是直接咬在手骨上。
这个时候，我去看谢临川，看到他整条右胳膊上的腐肉一块块往下掉，只剩下胳膊上的白骨，包括我咬在口中的那段指节。
现在害怕了?
明婵，杀我的时候，你怕不怕?
谢临川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我头皮一麻。
是了。
谢临川已经死了。
我亲手杀死的。
2
我和谢临川之间，委实是一段孽缘。
幼时被拐。
我在吴江画舫里待了九年，后来大哥哥南下探亲，见我容貌酷似母亲，才替我赎身，带我回家。
那年，我已经十三岁了。
直到回到国公府，我才知道我不是什么人人可欺的画舫花娘，而是国公府走失多年的三小姐——
宋明婵。
我有了从前不敢想的一切: 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奴仆成群。
还有一门从小定下的好婚事。
侯府世子。
徐庭玉。
他有着王孙公子的一切习气，不学无术、走马章台、招鸡逗鸭。
可我不在意。
好不容易才从火坑脱身，我要的不是郎君多么有出息，他只要有家世，能让我过好日子就可以了。
对徐庭玉来说，我是很新鲜的。
我拿捏着和他相处的分寸，钓得他哈喇子直流，恨不能立刻和我成亲圆房。
在我志得意满时。
谢临川出现了。
他是徐庭玉的远房表弟，进京赶考，住在徐家，被徐庭玉带着认人。
徐庭玉向我介绍:
这位可是苏州府的才子，连中了解元、会元，听说他中举那晚画舫游船，作三首诗，入了名妓苏元元的眼，哈哈哈哈，年少风流啊。
徐庭玉向他介绍:
这是我未婚妻，你未来嫂子，宋家三小姐。
这个介绍不合时宜。
但我和谢临川都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对方后，很快地别开眼。
我知道谢临川认出我了。
认出我国公府三小姐皮下，仍旧是那个肮脏的、见不得人的名妓苏元元。
他弯唇。
嗤笑。
很轻。
原来，是宋姑娘。
3
咚咚咚。
我突然被惊醒，睁开眼，看到侍女们鱼贯而入，刚才是叩门声啊。见我满头大汗，她们体贴地问:
姑娘又魇着了?今日您和徐世子说好了上门吊唁，可别误了时辰。
我点头。
起身任由她们服侍。
起初，我是没想要杀谢临川的，是他太过分了。他看到我时目光讥诮，警告我离徐庭玉远一点，让我主动提出退婚。
元元，你应当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进不了徐家。
听到元元二字时，我心跳骤停，但我知道我不能认下元元。
至少在谢临川面前不能，若我抵死不认，不过是他认错人污我名声。
若我认下，往后便要被他拿捏。
他让我退婚我就得退，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
郎君请自重，我不识得你口中的元元。
我是宋国公之女。
我从谢临川面前离开。
打定主意往后要避着他，但没想到总能和他遇见，他仿佛盯上我了，行酒令时会故意让酒杯停在我面前，让我难堪。
他看透我了，我是个绣花枕头。
他要让我出丑
要让我永无宁日
我心中害怕，我和谢临川睡过一晚，若他将我身份告知徐庭玉，哪怕只是开玩笑说名妓元元身上的某处特征。
等圆房后，被徐庭玉看到，都会成为我和他中间的一根刺。
所以，我对谢临川下了杀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没有错。
这是他的报应。
4
谢临川是苏州府的人，但他家中已无亲眷。
又死在徐家。
便由徐家给他办了后事，摆了灵堂。我站在他的灵位前，心跳得有些快，也有些出神，直到徐庭玉喊我。
明婵，怎么瘦了这么多?还害怕吗?
等后事办完，我就让人把池子填了，省得你嫁进来以后，被吓到。
我晃了晃神，才明白徐庭玉说的是要填了我在徐家落水的那个池子。
其实，我不怕水。
吴江水系发达，我又在画舫上长大，在水里就像鱼一样自由。但那天我假意落水，引了谢临川来救我。
在挣扎时。
将毒针插入他脑后，他在水中抽搐了几下，渐渐沉了下去。
等我们被下人救起时。
谢临川已经死了。
那天那么混乱，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自不量力，想要救我，才溺亡。
徐庭玉也是。
才会说这种话。
我冲徐庭玉红了眼眶，这几日，明婵夜夜梦魇，总梦到谢公子。他怨我贪玩在池边喂锦鲤，害他身死。
还好，世子哥哥一直在明婵身边。
徐庭玉哎呦了两声，他很吃这一套，让他感觉被人需要。
于是握住我的手。
好妹妹别哭了，爷的心都被哭碎了。去把安神香拿来，回头你睡前点着就不做梦了。再说——
谢临川那小子不会水，救什么人?
晦气。
徐庭玉靠近我，掌心按在我肩膀，我靠进他怀里。
仰脸。
透过他肩头。
看到十步之外，年轻男子青衣素带，站在翠竹阴影之中。
他浑身是水。
黝黑的、深不见底的目光，就这样直直地看向我，黏在我身上。
黏在徐庭玉握在我肩头的手上。
我猛地推开徐庭玉。
心脏漏跳一拍。
5
那是谢临川。
我不会认错的，哪怕他已经死了，尸体泡过水变得肿大看不出人形，但站在阴影下的年轻男子，身形与他一模一样。
世子哥哥，我好像看到谢公子了，他是来找明婵索命的吗?
我捏着帕子，指着阴影下的人哭。
但徐庭玉看不见他。
什么?
哪有什么谢公子，你们几个去看看，方才可有人走过?
徐庭玉令下人去看，方才没有人走过，说我应当是神思恍惚，将竹叶映在地上的影子看做了人影。
定是你最近没有休息好，看花眼了。
明婵，不若先点上安神香，在客房休息，等你见过母亲，再回宋家。
徐、宋两家是世交，寻常宴饮，也有在徐家客房小憩的经历。
再加上徐夫人要见我。
略想了想。
我就同意了。
徐庭玉拿出手的东西，总是不差的，安神香闻着清清淡淡，但吸了没一会儿，人就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我睡得并不踏实。
好像听见了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哒、哒、哒。
吱呀。
门被推开了。
来人又走了两步，最后停在了我面前，他掌心湿漉漉的，摩挲在我脸颊。
捏了捏我耳垂。
最后停在了我耳后那颗小痣上。
我被他捉弄得有些痒，用脸颊凑上去蹭了蹭那只手。
下意识地开口。
别闹，痒呀。
世子哥哥。
6
很快，我就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不是徐庭玉。
哪有人听见未婚妻叫自己……
会愤怒?
是的。
愤怒。
我清楚地感知到，按在我小痣上的手顿了顿，而后下移，掐在了我脖子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掐死我的。
但最后他只是撬开我的唇，攫取我口中全部空气，他追逐我的舌，泄愤般地咬在我的舌尖。
这种时候，我真应该睁开眼。
给他一耳光。
斥责他，从哪来的胆子在侯府轻薄未来的世子夫人?
但我做不到。
我睁不开眼，也动不了手指，我脑子清醒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体仿佛不是我自己的。
这真是一个荒唐的梦境。
荒唐到我难以启齿，他用指尖解开了我的衣裳，唇舌灵活地在我身上留下印记，他对我的锁骨情有独钟。
轻咬。
吮吸。
同时，那只冰凉的掌心握住了我的腰。
攥住我脚踝。
用力地揉搓。
又羞又愧，我想要骂人的心达到了顶点，脏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我发现我能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发狠地蹬他。
却蹬了个空，把我自己蹬醒了，醒来后我立刻检查身上的衣裳。
完好无损。
又去看他用力留下印记的地方，连一丝红痕也没有留下。
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在吴江画舫上待了九年，见过天南海北的恩客，他们讲过很多有意思的志怪轶事。
在他们口中，这是——
鬼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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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庭玉亲自叩门，他说徐夫人空了，问我歇好了吗?
我打开门。
有些精神恍惚，跟在徐庭玉身后，去见了徐夫人。她是个精明的女人，和侯爷的莺莺燕燕斗了一辈子。
对孩子却疏于管教，以至于膝下只有一个养废了的徐庭玉。
这门婚事，她其实不太满意。
毕竟我从小没有养在母亲膝下，徐夫人觉得我行事不够端庄大气。可徐庭玉又是个不成器的，他下头又有几个出息的弟弟。
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
我提醒她:
说来可怕，那天我坐在池塘边喂锦鲤，好像突然水里有一股力道把我拉下去。后来我问了家里老仆，说是水鬼找替死鬼呢
夫人不若趁此时，找人进来做做法事。
免得殃及无辜。
但我才说完这句，徐夫人脸色就变了。
她阴阳怪气:
我徐家行得端坐得正，老祖宗庇佑着，怎么会有这种乱七糟的东西小孩子家，还是经事太少。
莫要听了三言两语，便往我面前说。
徐夫人与我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循礼见过，她便借口头疼。
放我回去。
徐庭玉送我离开，他递给我一盒安神香，让我莫要把徐夫人的话放心上。
若是以往。
我渴求获得一个男人的怜惜，定是要在他面前唱念做打，小哭一场，哄得他以为我非他不可。
可眼下，我身心俱疲，略点了点头。
我明白。
世子哥哥，明婵也是一番好意，你切切要记得，千万小心。
因为——
谢临川回来报仇了。
8
我总是心存侥幸的，但这一回老天似乎没有眷顾我。
从徐家回来。
我开始频频被鬼压床，背了好些遍口诀、真言，被压的时候，竟然一句也想不起来。
他沉默。
粗暴。
从前只用噬咬来发泄，但这回不一样，我察觉到了他的试探与深入，他居然也有呼吸的顿挫。
真的是鬼吗?
鬼也会呼吸?
不过很快我就没有时间想这些了，明明从前做下来大汗淋漓的事，却让我如今冷汗涔涔，他身上好冷。
害得我也好冷。
我颤抖。
低泣。
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境下说出话来，我有婚约了，不可以。
他嗤笑。
很轻。
就像认回身份后，第一次在徐家重逢，谢临川笑得那样。
哦?
可我，偏要。
谢临川仿佛发现了新的乐趣，他允许我发出声音，哪怕只是哭泣声。
我突然想起他这个人，从前是很自负的。
出身寒门。
连中二元。
苏州府那些学子们都说，谢临川是最有可能连中三元的，在上我的画舫前他甚至没有碰过女人。
第一次，就几息时间。
第二回，他咬着牙不肯发出声音，居然向我这个妓子允诺，等高中就来给我赎身。
但后来，他没有高中。
我也没有等他。
再相见时，他是依附徐家的穷书生，我是徐家未来世子夫人，他看我的眼神并不清白，我很清楚的。
他目光总是流连在我身上。
他刁难我。
但在我被人绊脚，要跌倒出丑的时候，比徐庭玉还先一步扶稳我。
我就是利用他对我的关注、在意，利用他会比谁都先一步救我，才设计跳下池中，佯装落水杀了他。
他恨我吗?
恨的吧。
9
我真是要被谢临川逼疯了。
走在廊下时，甚至觉得下人们，看我的目光都不对劲。
她们窃窃私语，是不是在说:
我这样半道接回国公府的野丫头果然上不得台面，竟然亲手杀死了谢临川，还被他缠上了。
我去寻了母亲，在她面前声泪俱下。
娘，谢公子为救我而死。
明婵心中难安，总觉得有邪祟缠身，想去大昭寺求师父们做个法事。
母亲冷冷地看着我，其实我心里也拿不准她到底会不会答应。
毕竟，最开始，我也不想亲自杀人。
被谢临川认出身份后。
我惊慌地求上了母亲，求她为我做主，可是母亲拒绝了。
婵儿，我不能为你杀谢临川。母亲摇头，你在吴江待了这些年，有多少人见过你的脸?
难不成每一个到京城的，你都要我杀了不成?你想杀光吴江所有人吗?
母亲常说爱我怜我，是回家后待我最好的。
一时间，我愣住了。
我抬起头看她: 母亲便要置我于不顾吗?
母亲给了我一条出路: 既然谢临川这般讲，你也不好嫁徐世子了。
不若绞了头发去家庙修行，替家里祈福。
我收了泪: 母亲，我不愿。
如若今日遇到这事的是旁的姐妹，你也会让她们忍下，劝她们当姑子吗?
我只是不在你膝下长大，便天然地低旁人一等，便不能争不能抢，便不能由爹娘出头?
母亲怒极，一巴掌扇我脸上。
你怎能同你那些姐妹比?你可知为你遮掩出身，我费了多少功夫
你当年既上了花船，就该死了才好否则怎会有今日这些破事
母亲说完，似有悔意，又来拉我的手。
我心中一片凉，母亲，我懂了。
就算回了国公府那又如何?
我仍旧是当年那个画舫上孤立无援的元元，我没有依靠，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
既然国公府不会为我出头。
那我就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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