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我借着参加武林大会的名义下山去找我哥。
却在途中捡到了一个口哑目盲的废人。
他没有名字,也没有过去。
我带着他一起前行,并打算将他带回门派做我的夫君。
可就在我参加武林大会前夕,有人摘下了他蒙着眼睛的布。
江问竹,果真是你。
1.
江问竹死了两年,武林盟主之位一直空置。
魔教余孽日渐猖獗。
各大门派聚在一起谈论了几天,最后决定将一年后的武林大会提前。
爹,这次武林大会为什么我们不参加?我气势汹汹地冲进练功房。
练功房里的师兄弟姐妹们齐齐朝我看过来。
我爹气得胡子乱飞,问我: 武林大会?谁去参加?
你吗?他指着大师兄问。
大师兄低下头。
你吗?他又看向大师姐。
大师姐往后退了一步。
还是你?他转头问刚进门派没多久的小师弟。
小师弟咧嘴一笑,露出刚掉了的那颗门牙洞。
我指着自己: 我我去参加
爹,我们逍遥派本就在江湖上寂寂无名,这次武林大会正是我们名声大噪的机会,如果哥哥在……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爹上前给了我一巴掌。
从小到大,他从没打过我。
吓得当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我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却听他咬着牙说: 你若是敢踏出逍遥派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这话他之前也说过。
就在两年前我哥与我们断联的第三个月。
我哭着吵着要下山去找他,爹也是这样将我锁在了房里。
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再次被锁进了房里,他甚至让人加固了窗户的木板。
等武林大会一过,我就放你出来。他在门外叹了口气。
我趴在门上,问他: 爹,你真的不要哥哥了吗?
他静了很久。
你哥已经死了。
不可能。我大声吼回去。
他们都说我哥死了,可我不信。
既没有书信又不见尸首,只不过是两年没回来罢了。
兴许是。
兴许是在哪儿绊住了脚。
又或许是摔了一跤失忆了,戏本子里不是都这么写吗?
师妹,派出去的人找了两年毫无音讯,要是还活着早就找到了。大师兄来给我送饭的时候,试图开解我。
我将饭菜连碗带饭全扔了出去。
师妹,武林大会高手如云,你去了受点伤不说,万一给门派丢脸了可不好。今日又换了师姐来送饭。
她说话一直都这样。
我透过门缝问她: 如今门中还有人打得过我吗?
我的武功虽不如我哥,却也是门中翘楚。
这两年来更是日日刻苦练功,就算夺不得武林盟主之位,也绝不会让逍遥派丢脸。
师姐无言以对。
一连好几日,都是不同的师兄姐弟妹来送饭。
这日,终于轮到了与我关系最好的小师弟。
小师弟左顾右盼,偷偷将一把钥匙扔了进来,在门口苦兮兮地问我: 师姐,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被师父发现了,我会被打死的。
我看着他漏风的门牙,摇头。
好吧。他十分委屈,那你路上小心点,回来的时候给我买根糖葫芦。
我点了点头,捡起了地上的钥匙。
当天夜里便趁着夜深人静逃了出去。
逍遥派建在落霞山之上,地处偏僻,距离召开武林大会的无极峰有百里。
而武林大会在四个月后才举行。
时间还早。
我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地图,决定先去反方向的青云城躲几日。
青云城是落霞山以北的一个小城。
如今虽已是二月,却依旧飘雪。
我拢着衣服想赶紧在城里找个地方住下来,却被一阵嬉笑声吸引。
声音从一个巷子里传来。
臭哑巴,穿脏衣,吃狗屎,瞎眼睛。
2.
巷子里的雪垫了一层。
角落里堆了杂物的地方靠坐着一个看不清是男是女的人。
一群小孩围着他一边唱着言语恶毒的三字谣,一边朝他身上扔石头。
你们在干什么?我故作凶狠地冲上去。
他们立马四散跑开,跑远后还回头来对我做了个鬼脸。
气得我假意追赶几步,吓得他们又尖叫着跑远。
我这才转头看向地上坐着的人。
这么冷的天,那人只穿了一件单薄褴褛的长衫,透过衣襟的破洞可以看到里面冻得发红的锁骨。
消瘦得有些过分。
冻得发白的嘴角应该是被刚刚的石头砸到,正在渗血。
高挺的鼻梁上方用一块灰色的破布把眼睛蒙了起来。
看不出来他长什么样子,脸上不是脏污就是血迹,看上去十分可怜。
喂,你没事吧?
我轻声问他,却不见他有任何动静。
从刚刚他们唱的歌谣来看,这人应该是又瞎又哑。
难道还是聋的?
我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 你脸上在流血,我带你去看大夫。
他依旧没动。
难道死了?
我伸出手指放在他鼻下,探出有吐气后才松了口气。
我哥说了,见死不救非侠士所为。我拉起他的手放在我肩上,扶着他起身,今日你遇上我算你走运。
他很轻,轻得像是只剩骨头架子。
我扶着他走出巷子后便寻了个最近的医馆。
坐堂的老大夫应该认识他,走过来看见是他后叹了口气。
我将他放在一旁的椅子上,问老大夫: 大夫,你看看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就是被冻晕了,喝碗药就好了。老大夫回头吩咐一旁的小童去熬药。
小童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转身: 又要做活菩萨,又要做活菩萨,店里都进不起药了。
听了这话,我也猜出个大概。
想来这瞎眼乞丐不是头一次冻晕过去。
这医馆的老大夫也不是头一次救他了。
我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碎银放桌上: 大夫,他的药钱我出,还有他脸上的伤,你也一并治了。
老大夫双眼微亮。
你是他的何人?
我答: 我不认识他。
老大夫满脸失望,摇了摇头。
趁着小童熬药的功夫,老大夫与我讲了这个人的来历。
一年前,这人不知从哪儿来的青云城。
蒙着眼睛杵着一根长棍,不会说话,大家都以为他耳朵也听不见。
直到有一次他在街上救下一个差点被马踩死的女童。
我侧头看着歪靠在墙边的男人: 还是个好人。
好人有什么用。老大夫叹气,他无亲无故,没有钱财,又是个口哑目盲的废人,在城里也是艰难度日,到了冬季便更难了。便是今日救了,怕是明日也活不成。
我原本也只是想顺手救一把,可听了老大夫这么说,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或许是想到了我哥。
他今日能活,明日也能活。我笑着看大夫,我哥说了,这世上的苦难人,能救一个是一个。等他醒了,我带他走。
反正门派里人少,拉他一个去凑数也没什么坏处。
而且方才我摸过他的脉,虽然虚弱却不虚浮,好似有一股气在丹田。
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说不定到时候把他带回去,我爹还能消消气。
老大夫有些意外,对我拱手作揖。
姑娘是个大善人,将来一定会有福报。
若是做善事真有福报,就好了。
我掏出随身带着的我哥的画像问他: 对了,你有没有见过我哥?
这次下山,除了要去参加武林大会,我还想亲自找到我哥。
老大夫凑近来看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
我也不意外,又将画像收好。
若是真有那么容易找到,我爹派出去的人也不会找了两年都没有音讯。
3.
十七醒了。
十七就是我捡回来的那个眼盲口哑的男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便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因为如今逍遥派算上我共有十六个弟子,他是第十七个。
当然,他对这个名字并不喜欢。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你要是有名字,我就不叫你十七了。
十七虚弱地靠在床上,听我说完别过头去。
他脾气不好。
醒来后不是要走,就是不想听我讲话。
我时常被他气得牙痒痒,但是老大夫劝我说他一定是曾经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才变成这样,希望我能多担待一些。
老大夫真的是个好人。
十七或许也这么觉得,所以在老大夫苦口婆心劝他半天后,他终于不挣扎着要走了。
我们就这样在医馆里住了好些日子。
算着时间,我爹派出来找我的人估计已经走远了,我便也打算带着十七启程。
老大夫像是家里送晚辈出远门的长辈,往我包袱里塞了好多干粮。
虽然不知道姑娘要去什么地方,但祝你们此去一路顺风。
这几日多谢您,也祝您生意兴隆。说完又觉得不对,连忙改口,可改了好几遍都还是不对,最后索性鞠了个躬道,还是祝您万事胜意。
老大夫笑了。
连同他身后的小童也笑了。
只有十七的嘴角好似被什么黏住了一般,从来没弯过。
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是不开心,还是本来就长了一张冰块脸。
说到他的脸,我其实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应该说,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他的脸被那张蒙住眼睛的布遮了一大半,只能勉强看出他的鼻子挺拔,嘴唇单薄,还有因为消瘦而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老大夫说,他从不让人取下他的蒙眼布。
或许是一双眼睛十分可怖,怕吓到别人。
我对这个说法并不认同,一双眼睛有什么可怖的。
于是,在我们离开青云城的第一个夜里,我趁着十七睡着后,想摘下他的蒙眼布看一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是一间破庙。
他刚好躺在坏了一半的窗边。
我猫着身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借着清幽的月色向他伸出魔爪。
可就在我的手离他脸还有三寸的地方,突然就被他伸手一捉。
我没来得及反应,轻呼一声便栽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怀里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凉,硬邦邦的全是骨头。
摔得我生疼。
十七,是我。我疼得龇牙咧嘴。
十七听了却没放开我的手。
应该是生气了。
我顺势没脸没皮抱住他: 我是看窗边这么冷,我抱着你睡会暖和一点。
他宛如被毒蛇咬了一口,连忙放开我的手,将我推开。
我得意地笑起来。
果然端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十七,我们江湖儿女,不必拘泥于这些男女之别。我笑盈盈地逗他。
他却坐起来,靠着墙角紧抿薄唇。
活似一副被恶霸欺凌的良家妇女形象。
我见状更是笑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只觉得他比门派里的那些师兄弟们都要有趣。
带着他去无极山,这一路上定是不会枯燥无味。
我笑够了,才从一旁将刚刚拿过来的毛领大氅罩到他身上。
不让抱就算了,盖着这个睡吧。
这是我在青云城专门给他买的。
没能摘下他的蒙眼布,我还是有些失望。
不过我们来日方长。
4.
出了青云城往南走五十里是一个叫做永安的小镇。
我和十七在小镇上休整了两日后准备继续南行。
姑娘,你要往南边去?客栈的小二听到我和十七的话,停了下来。
我点头: 怎么了?
姑娘是外乡人,有所不知啊。小二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出了这个镇子往南路上有一片林子,那林子里常年迷雾不散,很是邪门。
山下的奇闻怪谈很多,我打小就爱听这些。
听小二这么说,我便应道: 哦?怎么个邪门法?
小二左右看了一眼,一脸惊恐。
那里面住了个专吃女人的妖怪。
我挑眉: 哦?
凡是路过那片林子的女人,没一个能出来的。就在前不久,又有一个女子闯了进去,到现在都还没被找到。小二说着都有些后怕,姑娘,您往南边去可得注意着点,那林子入口被人专门绑了红绸,你若是看到便绕过去。
吃人的妖怪我肯定不信。
但是那寻人的千两酬金实在让我眼馋。
虽然十七吃得不多,但我吃得不少。我带出来的钱,要养活我们两个人,还是有点紧巴巴。
于是我站在这棵绑了红绸的树前纠结了半天。
最后是十七扯了扯腰间的绳子。
上次我在路边看两只狗打架,差点把他弄丢了,所以专门找了根绳子绑在他腰间。
绳子另一头原本是我牵着,可我总觉得像是牵了一只狗,便也改成绑在我腰间。
这样一来倒不像是牵狗了,像是有某种特殊的癖好。
我回头看十七。
他侧着脸用棍子在地上敲了两下。
这是我们两个设定的暗语,敲一下是等一会儿,敲两下是走。
十七,我们得挣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可是一千两,但就算没有那一千两,我遇上这种害人的东西也绝没有走的道理。
这话是说给他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惩恶扬善是我哥最大的心愿。
也是我的。
但不是十七的。
我解开腰间的绳子,将装了银钱的荷包递给十七。
十七捏着荷包有些意外。
我叮嘱他: 我要进去看看,若是我天黑之前……若是我过了四五个时辰还没出来,你就自己走,去哪儿都行,回青云城也行。
十七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坐在石头上低头捏着荷包。
看那样子有点像想把荷包里的钱都占为己有。
我又把荷包抢了过来,故作恶毒地吓他: 你别想着我一进去你就跑,如果我出来没看到你,我一定找到你给你打成个猪头。
他依旧没有点头,也没摇头。
像个木头。
等我找到我哥,我一定狠狠骂他,如果不是他一心想让我做个好人善人,我也不会救个木头。
最后我恨铁不成钢地踢了旁边的树一脚,还是把荷包扔给了十七。
记住啊,一定要等我,但也不要等太久。
交代完后,我一头扎进了这片传说中很邪门的树林。
说是树林,其实说是森林也不为过。
我刚走进去便看到绵延无尽的树,从没人高的灌丛,到参天高的大树,应有尽有。
与寻常的树林一般,里面有花有草,有鸟有兽。
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弥漫在林间的浓雾。
我刚走进去一盏茶的功夫,就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迷路了。
身旁这棵树已经被我标记了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从我进来后,浓雾越来越重。
我扶着一旁的树,只觉得眼前的路越来越模糊。
糟了
我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从衣服上扯下来一块布捂住口鼻。
这雾里有毒
5.
知难而退是我的人生至理。
我捂着口鼻,连忙转身想先从林子里退出去。
可没等我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阴森可怖的笑声。
小娘子,来了我的地盘哪还有出去的道理。
一道阴柔的男声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没等我反应过来,脚下踩的地方突然塌陷。
我来不及去抓旁边的树,便直直掉进了一个黑洞中。
这时我抬头,才看到了洞口的人。
那人穿了一身上好的月白色暗纹锦袍,在洞口蹲下来,露出一张骇人的金属面具。
他笑道: 小娘子别急,过几日我再来救你。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洞口也缓缓被什么东西给堵了起来。
你是谁
喂你别走
丑怪你让我上去
任我怎么喊,都没人再应。
等洞口被全部堵住后,四周彻底黑下来。
又黑又静,连虫蝇的声音都没有。若是在这里待上几天,不被吓死也要被饿死了。
所幸我还带了火折子。
火折子点燃后,漆黑的洞里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个洞不大却很深,就算洞口没有被堵住,不是武功特别高强的人也别想爬出去。
我的轻功虽然没有我哥那么好,应付这个深洞还是够用的。
于是我气沉丹田,想要一跃而上试试能不能爬到上面去,却发现自己好像动用不了内力。
肯定是那雾的问题
我不信邪地试了好多遍都不行,最后不得不认命地坐到地上。
这时我再环顾四周,又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这里竟然没有一具尸骨。
听永安镇的人说,这片林子里已经消失了多位女子。
如果这里没有尸骨,只能说明有两种情况。
一是女子们都没死。
二是女子们都没在这里死。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表明这个洞有出口,而我刚刚落下来的时候发现洞壁四周光滑,并没有任何磨痕。
那就不是有人从上面将人拉上去。
不是从上面走的,那就是这洞里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于是我又起身开始在洞里找出口。
我拿着火折子绕着洞壁走了两圈,上面除了一些用指甲刮出的划痕和少许血迹,找不出任何异常的地方。
难不成还能遁地?
这般想着,我又在洞的每一个地方都跳了跳。
跳到最后气喘吁吁,不得不瘫坐到地上。
我看着手中微微晃动的火光,突然想到了十七。
也不知道外面天黑没黑。
十七有没有离开。
他那么没良心,说不定我刚进来他就卷钱跑了。
我又想到了我哥。
若是他当年下山的时候也遇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掉进了这么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洞里,死了都没人知道。
呸呸呸。
我哥不可能死。
脑子里乱七糟的想法挤到一起,我的目光在火折子上突然一聚。
这火舌怎么还能晃呢?
方才绕着洞壁走的时候只注意了壁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完全忘记了看手中的火折子。
我又举着火折子慢慢围着洞壁绕,走到一处时,果然有一缕十分微弱的风晃动了我手中的火折子火舌。
就是在这儿
6.
我熄了火折子后果真看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光从另一边穿过来。
若不是我趴在壁上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有光有风。
这里肯定就是出去的地方。
不难看出这应该是扇机关石门,想要打开得从另一边按下机关才行。
若是往日,我只要使出吃奶的劲用力一拍即可。
可眼下我内力尽散,只能另想法子。
喂外面有人吗?声援法。
谁放我出去,我给谁赏钱。利诱法。
不放我出去,等姑奶奶我出去都给你们打成猪头。威逼法。
……
很显然,什么法都没用。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我将我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最后选中了头顶那根丑得出奇的细钗。
逍遥派虽不是专门研究这类机关设计,却也有几本相关藏书,好巧不巧我闲来无事都翻了翻。
像这样的机关门,都会有个薄弱的连接点。
只要找到这个点,不需要动用内力,只需要用巧劲一拨就能拨开。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石门的缝隙狭窄到只能透过一丝光,除了头发丝什么都没办法穿过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也不知道我薅了多少根头发。
就在我以为我的头发会被自己薅光时,被我缠绕在钗子上的头发丝另一端突然有了微末的阻力。
找到了
但是头发丝柔软易断,想要用头发丝勾住一拉显然也不可能。
最后还是要靠手中的这根钗子。
这根钗子与寻常钗子不一样,是三年前我哥送给我的。
说是专门用玄铁铸造。
那时我笑他,哪有人用玄铁做钗子。
他说这样既可以做装扮的钗子,又可以做保护自己的武器,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我突然笑了一下。
难怪那么多师姐对他抛媚眼,他都以为人家眼睛有问题。
这时我的肚子咕嘟一声,将我拉回现实。
再不出去,我真要在里面饿死了。
于是我开始用钗子在刚刚发现的地方凿洞。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并不比用头发丝找连接点容易。
我凿啊凿,凿啊凿。
不知道凿了多久,对面突然飘来一股香味。
是烤兔的味道。
你知道一只烤兔的香味对一个已经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少女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吗?
我饿得龇牙咧嘴,搓钗子的动作又快了起来。
此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打开这扇门出去把那个吃烤兔的人揍一顿,再抢走他的烤兔。
什么正义。
什么良善。
都给姑奶奶去死
可能是我的信念实在强大,竟真让我凿到了那泛着银光的连接点。
随着咔哒一声,石门开了。
刺眼的光从外面如同洪水一般泄进来,我瞬间被一片白光扑面。
而我顾不得闭眼,鼻子嗅了嗅,只想赶紧找到那只烤兔。
我冲出去后,看到的是一个珠光宝气的屋子。
一个穿得人模狗样的男子。
以及一堆啃得干净的兔骨头。
啊
那么干净
一丝肉都没留
我愤怒地抬头看这个面目可憎的男子。
男子无辜地眨眨眼: 哎呀,我以为是老鼠在啃洞,原来是个人啊。
……
7.
人在气极的时候真的会笑一下。
我看着眼前这个假装无辜的男子,恨不得上去给他揍成猪头。
可没等我拳头落在他身上,他就从身后拿出一个兔腿塞进了我嘴里。
香
所有的怨气都没了。
我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大快朵颐。
男子也在我身旁蹲下来,取笑道: 哪有姑娘是你这么吃东西的?
我白了他一眼。
我不是姑娘。我嘴里嚼着肉,含糊地道。
啊?
他愣了一下,上下打量我。
我是你姑奶奶。我扔了骨头,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他滚了几圈,爬起来气急败坏地问我: 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
我恩将仇报?我随手用袖子擦了嘴,问他,你在外面,为什么不放我出来?你跟那个装神弄鬼的面具人是什么关系?
他一愣,反应过来我说的是什么后,激动地问我: 面具人?你见到那个人了?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
他这才解释: 我是听到里面有声音,可我不知道是人啊,而且你看看这里,我就算知道你在里面,也不知道该怎么放你出来啊。
说完,他示意我观察四周。
我环顾一圈,只见这是一个摆设精致的小屋。
除了过分奢华一点,与外面那些屋子也没有任何区别。
就是我刚刚出来的地方有个门洞,但门洞合起来后外人几乎看不出来。
我又上下打量了那个男子一眼。
你是谁,又为何在这儿?我问他。
这里应该就是那个专门捉女人的面具男住的地方,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想到这里,我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钗子。
虽然我没了内力,但只要找到时机一下刺到他的心房上,保准他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他丝毫没注意我手上的动作,大喇喇地介绍自己: 我叫陆子晨,听说这里有个专吃女人的妖怪,所以想进来看看。
你也想要那千两酬金?我继续问他。
酬金?他摇摇头,昂首挺胸道,不是,我要做一个名扬天下的大侠,这个妖怪是我的第一战。
……
看他那愣头青的模样也不像是在撒谎,我才放下戒备收了钗子。
一番了解下来,我才知道我在洞里已经呆了两日。
他并未听到我求救的话,只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是地下的老鼠蟑螂便也没在意。
我垂眼看向地上的兔骨头: 你既然已经在里面迷路了,那这只兔子哪儿来的?
他指着一个小洞: 不知道啊,突然就跑出来了。
想来是从林子里跑来的。
算了。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我没再多说什么,抬脚便朝这屋子里其中一个门走去。
这间屋子外面都是挖好的地道,地道两边还分布了一些岔路,也难怪陆子晨会迷路。
没走几步,我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的两个人。
我看向陆子晨。
陆子晨耸肩: 我打晕的。
你没问他们关于那个面具男的事?我问他。
他摸了摸脑袋: 没有。
我翻了个白眼,从地上拎起一个人。
他问我: 你干什么?
你都迷路了,就不能找个带路的吗?
穿得人模狗样,一看就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出来闯荡江湖了。
8.
我一瓢水泼醒了被陆子晨打晕的人。
那人起初是宁死不从,后来被我用剑抵在脖子上威胁才听话。
出去的路只有一条。那人颤颤巍巍地说。
我摇头: 我们不出去,那些被捉来的女子怎么样了?
那人摇头: 我不知道,都被关在一处,主人从不让我们进去。
我把剑又抵近一分: 在哪儿?带我们去。
那人浑身一颤。
最后还是怕死地带我们往另一个方向走。
不知道拐过多少个岔路口,我们才在一处石门外停下来。
这处石门与面具男屋里的那个差不多,从外面几乎找不到打开门的机关在哪儿。
被我拎着的那人苦兮兮道: 我也不知道。
我只能再次看向陆子晨。
他没有吸入浓雾,体内尚有内力。
至于他有多少内力,能不能一掌拍开这个门我就不知道了。
他似乎明白了我这一眼的含义,抬手让我退远一点后便运气一掌拍在了石门上。
石门纹丝不动。
我啧了一声。
他耳尖一红,不服气地又是一掌。
我又啧了一声。
他还要再拍一掌,我连忙拦下他。
照你这么拍下去,等会把人全引过来了。
那怎么办?他问我。
我决定还是用老办法。
虽然是费时了一点,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将这扇门打开了。
陆子晨惊奇地看我: 你是锁匠还是盗墓的?
我: ……
我是你姑奶奶。
懒得跟他废话,我抬脚走进去。
里面的布置看上去是一间闺房,轻罗软帐间还带着一股似甜似腥的香味。
还没等我看清里面的情况,陆子晨先一步拦在我身前。
他低着声音道: 你一个女子,怎的如此胆大?让我走前面。
女子怎么了?我瞪他一眼,你娘不是女子?
他一愣: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管他什么意思。
推开他就往里面轻脚走去。
屋里算不上昏暗,却也只点了两盏灯。
影影绰绰间,我看见床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我小心往床边靠近,只觉得那股味道更浓烈了一些。
害怕又是什么有毒的东西,我连忙扯下一块布来捂住口鼻。
等我走到床边,轻撩起纱幔才看清床上正躺着一个容貌惊人却脸色苍苍的女子。
喂。我轻声唤她。
她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陆子晨一脸非礼勿视的模样,站在不远处,担心道: 不会死了吧?
我伸出食指在她鼻下探了探。
还有气。
我顺势掐住她的人中,掐了好一会儿才见女子长睫颤了颤,柳眉紧蹙慢悠悠地醒过来。
她见到我先是轻呼了一声。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巴。
别叫,我是来救你的。
女子眨眨眼,豆大的泪珠落下来。
别说男子,我见了都心疼,忍不住气愤道: 那个畜生欺负你了?
女子摇摇头,又点点头,随后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
那手素白如玉,却在手腕的地方有一个骇人的伤口。
不知道用了什么药,伤口猩红却没有血流出来。
我说姑娘,名节都是虚的,只要活着什么都会过去的。陆子晨见到她的手,连忙劝慰道。
我也点点头。
女子却颤着手道: 不是我……是他是他……
她声音喑哑,语无伦次。
我没听懂她的意思,她急得想要抓我的手却好似牵动了伤口又不得不放下手。
他把我抓来……每隔几天就会来取我的血……她说话时眼底都是恐惧,毫无血色的嘴唇忍不住地颤抖,今日……他就要来了……
好像是为了印证她没有说谎,她的话音刚落,我好像就听到了外面有声音。
陆子晨也听到了。
他上前一步,皱眉低声道: 快走,有人来了。
9.
我是来救人的。
而床上的女子正是价值千两赎金的赵意欢。
我得把她救出去。
男女授受不亲。陆子晨往后退了一步,怎么能让我背她呢?
我白了他一眼。
他说: 你别总是这样翻白眼,不好看。
这种时候我就会想十七。
有时候,不能说话也是一种美德。
不过都这种时候了,我也懒得跟他掰扯。
背上赵意欢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这里到处都是岔路,每个路口都差不多。
我们很快就又在里面迷路了。
他们跑不出去的,给我仔细搜我们躲在一个洞里,听到不远处有一道男声传来。
与我在深洞里听到的那个面具男的声音一致。
我背上的赵意欢浑身一颤。
过了一阵,她用极轻的声音道: 我活不成了,你们放下我快逃吧。
我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说这种丧气话。
活得成,你爹那么有钱,你还没享受呢,不准死。
她或许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噗嗤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却被面具男听见了。
在那边给我追
我叹了口气,只能马上再换条路跑。
眼看着又到了一个岔路口,就在我不知道该往哪边走的时候,突然从右边的岔路上伸出来一只手将我拉了过去。
没等我叫一声,我和赵意欢就一起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清冽的气息将我整个人包住。
我抬头惊喜地叫了一声: 十七
十七微微皱眉,伸出食指放在唇上。
我连忙压低声音: 十七,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上面等我吗?可是都过去几日了,你怎么还没走啊?
十七抿唇,别过头去。
陆子晨凑上来: 人家都不想理你。
他的话真的很多。
要是能跟十七换一下就好了。
这时候十七用手中的棍子轻敲地面两下。
我有点惊讶地问他: 你知道出去的路?
十七点头,转身往后走。
我背着赵意欢连忙跟上去。
出去的路依旧十分曲折,十七却靠摸墙听声音的方式不疾不徐地一直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在一个死路尽头停了下来。
陆子晨看着前面的一堵墙,瞥了一眼十七,凑到我耳边来轻声道: 瞎子带路,亏你也信。
我看了一眼十七,他握着棍子没有丝毫反应。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习以为常。
你是不是有病?我骂陆子晨。
没等他说话,我一把推开他,走到十七身边。
我问他: 十七,怎么了?
他摸了摸前面的墙,又微微朝我侧过头来,手在空中摸了半晌。
我不知道他要摸什么,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他碰到我的手时微微一愣,却还是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明明他的指尖冰凉,我却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
脑子里突然想起陆子晨的那句男女授受不亲,连着脸和耳朵都烫了起来。
等我回过神来时,他拉着我的手已经摸到了石墙上。
墙体湿润,与周围两面墙都不一样。
陆子晨这时也发现了异样,走过来摸了摸墙,立即道: 这不是原本的墙。
这时,从我们身后传来了一阵阴森的笑声。
也还算聪明,可惜晚了。
10.
我们一共四个人。
一个又盲又哑,一个内力尽失,一个只能趴在我背上。
只剩陆子晨能打。
但他再能打,也敌不过那么多人一起上。
很快我们四个就又被绑了回去。
带着面具的男人一身月色银纹长袍,半倚在上方铺了白毛毯的石椅上,一边转着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一边用带着邪气的目光打量我们。
你想干什么?我厉声问他。
他看向我,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片刻后,有人从我们身后的门洞进来,双手发颤地举着一堆骨头。
主、主人。那人跪在我们前面,低头颤声道,媚娘不见了,只找到了这个。
我好奇地看过去。
正是我和陆子晨吐的那堆兔子骨头。
我侧头看向陆子晨,陆子晨也反应过来,用唇语说: 我不知道。
面具男人不敢置信地走下来,伸手想去碰,却在要碰到的时候一把将木盘打翻在地。
是谁干的他的声音又阴又狠。
我和陆子晨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下一瞬,他的目光便落到我的身上。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绕过我身旁的十七,走到我身后。
然后他突然弯身,温热恶心的气息吐在我的耳后。
我听见他嗅了嗅鼻子。
你好香啊。语气里有令人作呕的猥琐。
这时我身旁的十七往我这边一倒,一下便撞开了面具人,将我和面具人隔开。
面具人气极,一脚踢在他的胸口。
他发不出声音,我只能看到他的眉头皱得很深。
算起来,我和他前前后后也相处了快二十天。
很多时候,他都是板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对我说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偶尔我调戏他的时候,他才会露出一点僵硬或是别的表情。
我觉得,他一定是讨厌我的。
所以进入林子前,我就知道他不会等我,更不会管我死活。
可当今日看到他的时候,我真的十分意外,又带着一些莫名的感动。
此刻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顾自己安危想保护我,我更是坚信了自己的猜想。
他一定是喜欢我了。
十七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已经被我察觉,只慢悠悠地坐起来,离我又远了一点。
你看。
还怕连累我。
我还在感动的时候,面具人又绕回了我的身前。
他弯下身,挑起我的下巴,嘴角邪气地勾起一边。
既然你吃了我的媚娘,那总归得还我点什么,你说对吗?
我想吐他一脸口水。
可想到之前毕竟吃了他一只兔腿,还是有些心虚地忍下来了。
这才乖嘛。他恶心地手指在我脸上划了一下,放心,不会很痛。
跟她没关系,是我吃的一直没说话的陆子晨终于喊了一句。
我侧头不赞同地看他一眼。
傻子啊傻子。
他作为我们当中唯一一个能打的,该想的应该是怎么帮我们逃出去,而不是纠结到底谁吃了那只兔子
面具人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站出来,冷笑了一声。
那你该死。
完了。
全完了。
说完他转身踢了一脚方才端着骨头的人,冷声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我再找只兔子来今日子时之前找不到,做兔子的便是你。
这时我才发现不对劲。
那兔子不是你的宠物?我抬起头看他。
他哈哈大笑,又坐回椅子上,转动扳指: 宠物?它可比宠物重要多了。
至于为什么重要,他自然是不会轻易告诉我。
别急,晚点你就知道了。
他说着抬手勾了两下手指,便又从外面进来几个人。
把她们关回去。他指了指我和赵意欢。
是
至于他们两个。他故作为难地想了一下,瞎子看着有点可怜,杀了吧。
他看向陆子晨,目光冷下来,唇角却带着邪魅的笑。
这位公子有点姿色,还吃了我的兔子,那便剁了去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