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屯子里的鸡鸣犬吠声此起彼伏，却丝毫驱不散王家院子上空笼罩的压抑。
李婶来看过奶奶后，只是摇头，在门窗上挂了几个铜铃铛，又焚了一炷特制的香，说是能暂时驱邪避凶。
“老太太这不是实病，是虚病。”
李婶压低了声音对王凡母亲说，“像是被什么厉害东西缠上了，普通的叫魂怕是不顶用。”
王凡站在一旁，听着这些玄乎其词，心里五味杂陈。
他在北京接受了十几年唯物主义教育，对这些乡野迷信本该嗤之以鼻，可昨夜亲眼所见的异象和奶奶反常的表现，又让他无法用常理解释。
母亲送走李婶后，眼圈红红地开始收拾奶奶的旧物，说是要提前准备后事。
王凡心里堵得慌，借口透气走到院中。
雪后初晴，阳光照在雪地上有些刺眼。
王凡眯起眼，忽然注意到院墙根下的雪地上有一串奇怪的痕迹——不像任何他熟悉的动物脚印，深一脚浅一脚，绕着房子整整一圈，最后消失在院门外。
他蹲下身仔细察看，发现那些脚印旁还散落着几根细小的灰色绒毛。
“看啥呢？”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王凡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个扛着柴刀的老头，正站在院门外朝里张望。
是屯里的老猎户，姓赵，王凡依稀记得小时候见过他。
“赵爷，您看看这是什么脚印？”
王凡指着地上问。
老赵头眯眼看了看，脸色微变：“这玩意儿...不像狼不像熊的。”
他蹲下身，用手指量了量脚印大小，忽然压低声音：“你奶奶咋样了？”
“不太好，昏迷不醒。”
王凡如实相告。
老赵头摇摇头，叹口气：“你们老王家啊，到底是没躲过去...”王凡心里一动：“赵爷，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老赵头西下张望，见没人，才低声道：“你太爷爷那辈，是这一带最有名的萨满，能通天地，请仙家。
听说当年在山里救过一窝狐狸，那老狐仙就带着全族保了你家三代。
可后来...”他顿了顿，似乎有所顾忌。
“后来怎么了？”
王凡追问。
“后来你二爷年轻气盛，非要学请大仙，结果不知请来了什么不该请的东西，整个人都疯了，最后冻死在后山老林子里。
从那以后，你爷爷就封了堂口，发誓后代再也不碰这些。”
老赵头说着，又瞥了眼王凡家窗户，“可这东西啊，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话音刚落，屋里突然传来母亲一声惊叫。
王凡赶紧冲进屋，只见母亲站在奶奶的木箱前，脸色惨白。
“怎么了妈？”
母亲指着箱子，声音发颤：“这、这东西自己动了！”
王凡看向木箱，只见箱盖不知何时又打开了，里面的那面铜镜居然从箱中滑出一半，镜面朝上，在昏暗的屋里泛着诡异的微光。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镜面上似乎有什么痕迹——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擦过，留下几道诡异的纹路。
“我刚才就在这收拾东西，一回头就看见它自己打开了...”母亲声音带着哭腔，“小凡，这地方邪性，咱们赶紧把你奶奶送县医院吧？”
王凡扶母亲坐下，心里也七上八下。
他走到箱前，小心地拿起铜镜。
镜面触手冰凉，那几道痕迹隐约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什么动物的爪印。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铃响——是李婶早上挂的铜铃。
王凡冲到窗前，正好看到一个影子飞快地蹿过院墙，看大小和颜色，又是那只黄皮子。
“没完没了了还！”
王凡一股火起，抄起门边的扫帚就冲出院门。
那黄皮子却不跑远，就在前头不紧不慢地溜达，时不时还回头看他一眼，那小眼神里居然带着几分挑衅。
王凡气得加快脚步，紧追不舍。
黄皮子三拐两拐，引着他往屯子后头走去。
等王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己经跟着它来到了屯后的老坟圈。
这里荒草过膝，积雪覆盖着一个个土包，几棵老槐树光秃秃地立在坟地中央，枝杈张牙舞爪。
黄皮子跑到最大的一棵老槐树下，忽然人立而起，冲王凡作了三个揖，然后一溜烟钻到树后不见了。
王凡骂了句脏话，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哭声。
那声音若有若无，像是个小孩在抽泣。
他循声望去，看见不远处一座荒坟旁，似乎蹲着个穿红衣服的小小身影。
“谁家孩子在这哭？”
王凡喊道，朝那边走去。
那身影闻声抬头——王凡倒吸一口冷气：那根本不是孩子的脸，而是一张布满皱纹、眼睛浑浊的老妪面孔！
王凡吓得连连后退，那东西却突然咧开没牙的嘴，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猛地向他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王凡胸前的衣服里突然透出一道微光——是那面铜镜！
他下意识地掏出铜镜，向前一挡。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那扑到半空的东西像是被什么无形力量击中，猛地倒飞出去，落地后化作一团黑气，钻入坟中不见了。
王凡惊魂未定，喘着粗气看向手中的铜镜。
镜面似乎比刚才明亮了些，上面隐约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金光，很快又隐没了。
他不敢多留，连滚爬爬地跑回家，一路都觉得背后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
到家时，母亲正焦急地等在门口：“跑哪去了？
脸色这么白？”
王凡摆摆手，没敢说实话。
他回到屋里，锁好门窗，又把奶奶的木箱仔细锁上，钥匙贴身收好。
傍晚时分，奶奶突然醒了过来，精神似乎好了些，还能喝下几口米汤。
她拉着王凡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急。
“小凡...箱子...”奶奶气息微弱，“里面的簿子...千万收好...那上面有...”话没说完，她又剧烈咳嗽起来。
王凡连忙给她抚背，却发现奶奶后颈处有一块深紫色的印记，形状古怪，像是什么爪印。
母亲打来热水给奶奶擦身，王凡避到外屋，心里乱成一团。
今天发生的种种不断在脑海回放：老赵头的话、自动打开的箱子、诡异的铜镜、坟地的怪事...他不是傻子，种种迹象表明，奶奶的病绝非寻常。
而那些玄乎其事的“仙家”、“邪祟”，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
夜深人静时，王凡再次打开那只木箱。
这次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仙家簿”，就着灯光仔细翻看。
簿子内页的字迹大多模糊，但还能辨认出一些名字和日期。
在某一页上，他看到了自家太爷爷的名字，旁边写着“领堂大仙：胡天山”，下面还跟着几个胡仙的名字。
翻到后面几页，王凡忽然停住了——有一整页纸被墨汁彻底涂黑，只能隐约看出原本写着什么，但完全无法辨认。
在这页右下角，有人用朱笔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看起来像是一只睁大的眼睛。
王凡正琢磨着这个符号，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奇特的声响，像是许多小爪子轻叩玻璃。
他抬头看去，顿时汗毛倒竖——窗外，不知何时聚集了十几双亮晶晶的小眼睛，在黑暗中首勾勾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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