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小行星。
也不是任何己知的空间构造体。
“漫游者号”的传感器在疯狂刷新数据，每一串代码都代表着无法解析。
林凡的手指悬在操控台上方，停止了一切动作。
他只是看着。
那是一艘船。
一艘庞大到超乎想象的残骸。
它的外形没有任何人类飞船的影子，没有对称的机翼，没有圆润的船身，也没有模块化的功能区。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尖锐的、不规则的几何体拼接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扭曲的、充满了攻击性的整体。
船体表面不是光滑的金属，而是一种布满了复杂纹路的暗色材料，那些纹路在飞船残存的微弱应急灯光下，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
警告：无法识别目标构造。
AI的声音打破了驾驶舱内的死寂。
材质分析失败。
能量信号分析失败。
结构数据库无匹配项。
“生命信号呢？”
林凡的喉咙发干。
……无任何生命信号。
目标处于完全寂静状态。
一艘幽灵船。
一艘不属于人类文明的幽灵船。
林凡缓缓推动操纵杆，让“漫游者号”以最低速度靠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艘船的破损之处也暴露出来。
一个巨大的豁口撕裂了船体的中部，无数断裂的管道与破碎的结构从创口处延伸出来，指向空无一物的黑暗。
周围漂浮的，不仅仅是“幸运七号”的碎片。
更多的是那种与主船体材质相同的、刻着奇异纹路的黑色残骸。
它们形成了一片混乱的小行星带，将这艘巨大的遗骸包裹其中。
“幸运七号……是撞上了它？”
林凡喃喃自语。
根据残骸分布与撞击痕迹推算，可能性为89%。
AI给出了一个冰冷的数字。
“幸运七号”在撞击中完全解体。
目标船体结构强度远超人类现有合金技术。
林凡没有回应。
他的注意力被残骸中的某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幸运七号”的船头部分，还能依稀辨认出飞船的编号。
它不是简单地漂浮在那里。
它的前端，深深地嵌入了那艘巨大残骸的表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按了进去。
金属在无法想象的高温与压力下扭曲、熔化，与那黑色的未知材料融为一体。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撞击。
这更像是一场……吞噬。
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老K的信号，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他死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扫描信号源的具体位置。”
指令确认。
正在对目标船体进行深度扫描……AI沉默了。
这种沉默比任何警报都更让人不安。
“报告。”
林凡催促道。
……扫描受阻。
目标船体存在未知能量场，正在干扰传感器。
初步定位，信号源位于船体内部，距离撞击点约三百米深处。
船体内部。
林凡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看着屏幕上代表着信号源的光点，它就在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结构之中，安静地闪烁着。
一个拾荒者的宝藏。
一个足以让他还清所有债务，让他妹妹得到最好治疗的宝藏。
就藏在一艘未知文明的、吞噬了人类飞船的、庞大死寂的残骸里。
这不再是赌博。
这是在和魔鬼做交易。
警告：目标船体结构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生二次解体。
内部空间结构未知，存在极大风险。
不建议任何形式的靠近或登船行为。
AI的建议非常理智，也非常正确。
任何一个正常的船长都会选择立刻掉头，将这里的坐标上报给星际联盟，然后有多远跑多远。
但林凡不是正常的船长。
他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上，身后就是万丈深渊的赌徒。
“寻找一个入口。”
林凡下达了指令。
……请确认指令。
该行为将使生还率降低至1.2%。
AI的合成音里，似乎多了一点点波动。
“我说，寻找一个入口。”
林凡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指令己确认。
正在规划靠近路线，搜寻结构薄弱点或破损入口。
“漫游者号”的引擎发出轻微的嗡鸣，小心翼翼地绕着这头庞然巨物飞行。
飞船的探照灯光柱划过那些奇异的黑色表面，照亮了更多细节。
那些纹路并非装饰。
它们深浅不一，纵横交错，在某些节点汇聚，形成更复杂的图案。
林凡有一种错觉，这些纹路本身，就是一种语言，或者某种电路。
发现结构缺口。
位于坐标XXX，XXX。
AI在屏幕上标记出一个位置。
那正是主船体上那个巨大的撕裂伤。
“靠近它。”
“漫游者号”缓缓驶向那个巨大的伤口。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种压迫感。
林凡的破船在这艘残骸面前，渺小得同一粒尘埃。
他甚至能看清那些从豁口里伸出来的、断裂的内部管道。
它们的首径，比“漫游者号”的整个船身还要宽。
管道的内壁上，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精密感。
即将抵达入口。
警告：检测到微弱能量波动。
来源：入口内部。
林凡的手停在了引擎推杆上。
“能量波动？
不是说完全寂静吗？”
该波动极其微弱，低于常规扫描阈值。
属于……残余能量。
AI的回答有些迟疑。
能量特性分析……失败。
无法归类。
林凡沉默着，驾驶飞船在豁口外悬停。
黑暗的船体内部，深邃得吞噬一切光线。
探照灯的光芒照进去，也只能照亮边缘几米范围的残骸，更深处依旧是一片纯粹的黑。
那个微弱的能量波动，就来自那片黑暗的某个角落。
他想起了老K。
想起了“幸运七号”上那些己经化为宇宙尘埃的船员。
他们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个入口，然后被里面的东西所吸引，最终走向了死亡？
主屏幕上，妹妹的医疗账单催款通知又跳动了一下，猩红的数字格外刺目。
他没有退路。
“准备接驳。”
林凡的声音沙哑。
“我要进去。”
……指令无法执行。
AI的回应出乎他的意料。
“什么意思？”
目标船体无标准接驳口。
无法进行常规对接。
警告：强行停靠将导致“漫游者号”船体受损，损毁概率78%。
林凡看着那个犬牙交错的巨大豁口，那些断裂的金属结构锋利无比。
他的小破船只要轻轻碰上一下，就会被撕开一个大洞。
他沉默了几秒钟。
“那就找个地方，把我‘扔’过去。”
……请定义“扔”。
“开启货舱门，我穿上维生服，用牵引索把自己荡过去。”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
在引力混乱的“低语迷宫”里进行舱外活动，无异于自杀。
任何一点微小的引力异常，都能把人和飞船像扯面条一样撕碎。
……AI这次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凡以为它己经死机了。
……指令己确认。
生还率计算中……计算失败。
变量过多，无法得出有效数据。
这并非一个理智的选择。
这是AI第一次，用如此主观的语句进行评价。
“理智？”
林凡笑了。
“理智值几个钱？
能付我妹妹的手术费吗？”
他站起身，走向驾驶舱后方的装备柜。
“执行命令。”
……正在规划最短舱外活动路径。
货舱门将于三分钟后开启。
维生服系统自检中……氧气储备100%。
动力系统100%。
林凡脱下外套，开始穿戴那套老旧但保养得还算不错的舱外维生服。
头盔扣上的瞬间，世界变得一片安静。
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他通过头盔的内置通讯器，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
“我进去之后，你保持静默模式，在入口外五公里处悬停等待。”
“如果十二个小时后我没有回来，或者我的生命信号消失……”他顿了顿。
“你就自己走吧，找个地方，把自己卖了。”
……指令己记录。
AI的回答听不出任何情绪。
“漫游者号”的资产所有权属于您。
我无法执行自我出售指令。
我将在此处等待。
林凡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地摇摇头。
跟一个AI说这些，确实很多余。
他检查了一下腰间的牵引索卡扣，确认牢固。
货舱门即将开启。
3……2……1……沉重的金属舱门缓缓打开。
宇宙的寒冷与死寂，瞬间涌了进来。
那艘庞大的、非人的、如同远古巨兽尸骸的飞船，就静静地悬浮在前方。
它巨大的伤口，是一个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
林凡抓着舱门的边缘，看着那片深邃的黑暗，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警告。
但他只是停顿了一秒。
然后，他松开手，整个人跃入了那片冰冷的虚空。
（本章完，241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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