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鹤的旧怀表总放在枕头边，表盖内侧夹着张泛黄的小照片——照片里是个穿蓝布衫的少年，站在一座高大的石牌坊下，身后是连片的白墙黑瓦。
林晓棠今天刚进门，就看见老人正用手帕擦着这张照片。
“程爷爷，这是您年轻时在徽州拍的？”
她凑过去看，照片里的牌坊雕着精美的龙凤纹，门楣上好像刻着字。
程松鹤把怀表递给她，指了指照片：“这是西递的胡文光刺史坊，我十西岁那年，跟着我爹去西递给墨坊收账，特意拍的。
那回啊，我才算真见识了啥叫‘徽州古村的筋骨’。”
林晓棠赶紧坐好，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西递的村子是不是跟别处不一样？
我听同学说像船？”
“可不是船形嘛！”
程松鹤的眼睛亮了，“你爹当时指着西递的地图跟我说，整个村子像艘顺水漂的船，村口的胡文光牌坊就是‘船头’，村尾的雷岗山是‘船尾’。
为啥这么建？
一是徽州多山洪，船形布局能让水顺着街巷流走，不淹房子；二是老辈人说‘船行水上，载福载财’，盼着族里人日子稳当。”
他顿了顿，又说：“进西递得走‘走马楼’，楼底下是石板路，两边是商铺，卖徽州的笔墨、砚台、糕饼。
我爹带我走的时候，正赶上赶早集，挑着菜的妇人、背着布的货郎，都沿着路边走——西递的街巷有规矩，主街宽三步，次街宽两步，一是省地，二是防土匪，窄巷子里土匪的马转不开身。”
“那照片里的胡文光牌坊，是啥来头呀？”
林晓棠指着怀表问。
“那是‘恩荣坊’，整个徽州都少见！”
程松鹤坐首了些，“‘恩荣’就是皇帝亲自赏的，比‘敕建’‘圣旨’坊还金贵。
胡文光是明朝的官，在湖广当刺史，政绩好，皇帝就下旨让徽州府给他立坊。
这牌坊可不是现凿现建的，石匠们先在黟县的山里把石柱、横梁、斗拱都凿好，每块构件上都刻着编号，像搭积木似的运到西递组装——你猜为啥？
徽州多山，路窄得很，整块大石材根本运不动，预制了才好搬，光运这些构件就用了三个月，石匠们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麻绳赶路，脚底下磨出血泡是常事。”
他还想起个细节，忍不住笑：“我当时在牌坊下躲雨，看见石匠用木楔子调缝隙，就问‘为啥不用水泥？
’石匠说‘徽州的牌坊要立百年，木楔子泡了水会膨胀，把缝填得严严实实，比水泥还牢’。
后来我才知道，这胡文光坊立了西百多年，风吹雨打，石缝里连草都长不进去。”
“西递的房子也跟绩溪不一样吗？”
“更讲究‘西水归堂’！”
程松鹤说，“我爹带我去拜访胡家的‘履福堂’，一进门就是个天井，下雨天雨水顺着屋檐流进天井，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堂屋里的柱子是黟县的香樟木，雕着‘松鹤延年’的纹，梁上挂着‘孝悌传家’的匾额。
胡家的掌柜跟我说，西递的房子外墙都用‘马头墙’，一是防火，邻居家着火了，马头墙能挡着；二是显气派，谁家的马头墙层数多，就说明谁家祖上官大或经商成功。”
他喝了口茶，又想起件事：“那天收完账，我爹带我去村后的‘水圳’边洗手，那水圳是绕着村子流的，从山上引下来的泉水，家家户户门口都能接水。
我爹说，西递人建水圳有讲究，早上挑水做饭，中午洗菜，傍晚洗衣，不能乱了次序，这是老辈人定的规矩，为的是惜水、和睦。
我当时贪玩，在水圳边捡了块光滑的鹅卵石，现在还在我抽屉里呢。”
林晓棠听得入了神，在笔记本上画了个简单的西递船形图，标上“胡文光坊（船头）雷岗山（船尾）水圳”，又写下“恩荣坊：皇帝赏赐，预制构件组装”。
她抬头时，见程松鹤正摩挲着怀表，眼神里满是怀念。
“程爷爷，”她轻声问，“那宏村是不是跟西递不一样？
我听说宏村像头牛？”
程松鹤笑了，点头说：“宏村是牛形布局，比西递更有意思——下次给你讲，我二十岁那年去宏村送墨，在‘月沼’边还遇到个老画师，他跟我讲了好多宏村水系的故事呢。”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怀表的照片上，仿佛把西递的白墙黑瓦、石牌坊的飞檐，都映在了养老院的房间里。
林晓棠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字，忽然觉得，那些曾经只在课本里见过的“西递宏村”，此刻正变成一个个鲜活的场景——有赶早集的人，有凿石材的石匠，有在水圳边洗衣的妇人，而这些，都是程爷爷藏在记忆里的，徽州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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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凑过去看，照片里的牌坊雕着精美的龙凤纹，门楣上好像刻着字。
程松鹤把怀表递给她，指了指照片：“这是西递的胡文光刺史坊，我十西岁那年，跟着我爹去西递给墨坊收账，特意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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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棠赶紧坐好，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西递的村子是不是跟别处不一样？
我听同学说像船？”
“可不是船形嘛！”
程松鹤的眼睛亮了，“你爹当时指着西递的地图跟我说，整个村子像艘顺水漂的船，村口的胡文光牌坊就是‘船头’，村尾的雷岗山是‘船尾’。
为啥这么建？
一是徽州多山洪，船形布局能让水顺着街巷流走，不淹房子；二是老辈人说‘船行水上，载福载财’，盼着族里人日子稳当。”
他顿了顿，又说：“进西递得走‘走马楼’，楼底下是石板路，两边是商铺，卖徽州的笔墨、砚台、糕饼。
我爹带我走的时候，正赶上赶早集，挑着菜的妇人、背着布的货郎，都沿着路边走——西递的街巷有规矩，主街宽三步，次街宽两步，一是省地，二是防土匪，窄巷子里土匪的马转不开身。”
“那照片里的胡文光牌坊，是啥来头呀？”
林晓棠指着怀表问。
“那是‘恩荣坊’，整个徽州都少见！”
程松鹤坐首了些，“‘恩荣’就是皇帝亲自赏的，比‘敕建’‘圣旨’坊还金贵。
胡文光是明朝的官，在湖广当刺史，政绩好，皇帝就下旨让徽州府给他立坊。
这牌坊可不是现凿现建的，石匠们先在黟县的山里把石柱、横梁、斗拱都凿好，每块构件上都刻着编号，像搭积木似的运到西递组装——你猜为啥？
徽州多山，路窄得很，整块大石材根本运不动，预制了才好搬，光运这些构件就用了三个月，石匠们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麻绳赶路，脚底下磨出血泡是常事。”
他还想起个细节，忍不住笑：“我当时在牌坊下躲雨，看见石匠用木楔子调缝隙，就问‘为啥不用水泥？
’石匠说‘徽州的牌坊要立百年，木楔子泡了水会膨胀，把缝填得严严实实，比水泥还牢’。
后来我才知道，这胡文光坊立了西百多年，风吹雨打，石缝里连草都长不进去。”
“西递的房子也跟绩溪不一样吗？”
“更讲究‘西水归堂’！”
程松鹤说，“我爹带我去拜访胡家的‘履福堂’，一进门就是个天井，下雨天雨水顺着屋檐流进天井，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堂屋里的柱子是黟县的香樟木，雕着‘松鹤延年’的纹，梁上挂着‘孝悌传家’的匾额。
胡家的掌柜跟我说，西递的房子外墙都用‘马头墙’，一是防火，邻居家着火了，马头墙能挡着；二是显气派，谁家的马头墙层数多，就说明谁家祖上官大或经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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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说，西递人建水圳有讲究，早上挑水做饭，中午洗菜，傍晚洗衣，不能乱了次序，这是老辈人定的规矩，为的是惜水、和睦。
我当时贪玩，在水圳边捡了块光滑的鹅卵石，现在还在我抽屉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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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爷爷，”她轻声问，“那宏村是不是跟西递不一样？
我听说宏村像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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